然而很快的,江时屹又变成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了。
*
江时屹开的是福特野马,价格亲民,倒是有些出乎林绿时的意料。
她有些出神地想到,迟早曾经说过,Rugosa出身贫寒,即使成名后拿了无数奖金,仍然很是节俭,从不大手大脚,似乎是刻意在攒钱。
林绿时在心里不自觉拿江时屹和陈铮良做起了对比,陈铮良最喜欢的,便是开着她买的保时捷911。
他说车就是男人的面子,当他坐在那辆豪车上,所有人都对着他点头哈腰,那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地活着。
从籍籍无名到功成名就,落差之大能瞬间满足男人的虚荣感。可惜的是,他们在底层时受了多少欺辱,一朝翻身后却也变成当初自己最痛恨的那一类人。
然而无端的,林绿时就是知道,江时屹和他们并不一样。
无论他爬得多高,还是像最开始那样,倔强而谦卑。
“喂,一会先绕到城西,我要喝奶茶。”
声名显赫的冠军选手,在林绿时眼里也和自家的司机一般,她颐指气使,丝毫不怕得罪了江时屹。
“咖啡兔?”
男人的音色极冷,却又莫名好听。
这下林绿时却是有些惊讶了,她没想到,江时屹居然也会知道那家小众的、全城仅此一家的奶茶店。
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也喜欢那种甜腻腻的、女孩子们才喜欢的饮品?
“嗯。”她轻轻点头,声音闷闷的。
江时屹不再说话,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转了个方向朝着城西而去。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快中午,外头的阳光有些猛烈。
“黑糖Q麻薯牛乳,大杯,少冰。”林大小姐懒散地靠在车背上,微微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羽睫颤动如鸦羽,就像公主命令骑士一般,“哦还有,全糖。”
“……”江时屹黑眸里掠过几丝复杂的意味,随即微微扬眸,似笑非笑。
“嗯。”
第5章
林绿时完全没想到江时屹买杯奶茶要花那么久的时间,等他再上车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肚子咕咕抗议起来,她才微微睁开双眼,眼下仍是一片乌青。意识逐渐清明,划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钟。
车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市中心。
瞥了一眼身侧戴着耳机看新闻视频的男人,林绿时没好气抱怨道:“怎么不叫我?”
似乎是习惯了她的坏脾气,江时屹将一边的耳机轻轻摘下,沉声道:“想吃什么?”
他倒是完全知道怎么哄她开心。
林绿时看向车前放着的那杯奶茶,里边的冰块早已经完全融化,不能喝了。
她微微蹙眉,语气不耐,“明月酒店,我现在就要回去。”
江时屹忽然侧头看来,“你不是住香溪苑吗?”
明月酒店在城南,而他们此刻离香溪苑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这是市中心最贵的楼盘,小区里都是独栋别墅,林家自然也是住这边的。
林绿时像是尾巴突然被踩了一脚的猫咪,坏情绪一下子全面爆发,冷声质问:“你调查我?”
她这样水眸瞪大,直直盯着人的时候,表情十分生动,让江时屹有一瞬间的恍神。
用不上调查,滨海市的圈子谁会不认识嚣张跋扈的林家千金,虽然她出名的事迹都不是那么正面。
“林绿时,你难道一直不回家吗?”
这是第二次,她从江时屹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比起上一次,这回他的语气显然冷硬了许多。
家这个字眼,林绿时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而旁人每提起一次,无异于再次将她的伤口扯开来。
大脑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崩断了,她双眼冒烟,口不择言道:
“你算什么东西?”
看见对方淡漠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林绿时总算有了些许报复成功的快感。
“一个打游戏的穷小子,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一口气说完话,心头畅快了许多。
再看江时屹时,她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第二种表情。
不再是清冷疏离,他的额头蓦然青筋暴露,双眸暗沉沉的,深不见底,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喉结上下翻滚着。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江时屹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就在林绿时以为火山会爆发的下一刻,他却突然嗤笑了一声,轻轻一拳挥在方向盘上。
那声音似是嘲弄,似是轻蔑。
林绿时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俯身过来,将她那一侧的车门打开,冷冷出声道:“下去。”
她的视线几乎要将对方的后背射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向嚣张跋扈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她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道:“江时屹是吧,我记住你了。”
随后抓起自己的包包,灰头土脸地下了车。
这一刻的林绿时,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因为不喜欢出租车内的气味,她没有选择打车,而是拿出手机开始一个个给她那群狐朋狗友打电话。
“时姐呀,不好意思,我得陪我男朋友呢,你找别人吧。”
“小公主,真不凑巧,我现在不在滨海,不然肯定过去接你。”
“绿时啊,真抱歉,我这车刚被别人借走了……”
……
前前后后打了八个电话,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接她。
林绿时有些嘲弄地笑了笑,一个个的,往日里组局喊她掏钱的时候跟孙子似的,一有事情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蹲在路边,无聊地盯着过往的车辆。
车水马龙,日光撞上了行色匆匆的路人。
不远处的高楼就是她曾经的家,在某扇窗后,也许她的父亲此刻正和他所珍视的家人们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在这一瞬间,林绿时又一次觉得,她和这个世界毫无联系,就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玫瑰,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缺氧,直到完全枯萎。
*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半小时的工夫,江时屹那个混蛋又回来了。
这次他手里还提着一袋她最喜欢的肉松小贝。
林绿时用鼻子冷“哼”了声,转过身去不愿意看他。
这人摆明了是来看她的笑话,亏她之前还被他那副好皮囊欺骗,脑补了一堆对方的闪光点。
“……别生气了。”
江时屹在她身前蹲下,长腿微屈,面上难得挂上笑意。
“……小玫瑰?”
他的音色冷冽,可念起这三个字时莫名有种暧昧缱绻的感觉。
林绿时有片刻的恍惚,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了。
她8岁便开始学习舞蹈,16岁时就已经拿下国际舞蹈比赛金奖。当她翩翩起舞的时候,腰肢柔软,生命力盎然,艳压全场,让人无法移开双眼,也因此,林绿时被誉为“东方小玫瑰”。
可没过多久,她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跳过一次舞。
一次也没有。
自那以后,曾经闪闪发光的小玫瑰就变成酗酒叛逆的林绿时,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到处旅游买买买,就是埋头喝得醉醺醺。
“不许这样喊我。”
林绿时抬头朝着江时屹吼道。
发泄完,她又变成刚才落寞安静的样子,继续低着头看着地面,蚂蚁们正在忙碌着搬家。
“……你朋友呢?”
江时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地下,眸光波澜不惊,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绿时想到了关楚楚和迟早,她俩一个从事广告行业,整天加班忙到头秃,一个是网文写手,每天都在为灵感枯竭而发愁,这种小事林绿时自然不想去麻烦到好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没有察觉到光线都变弱了许多。
江时屹微微抬起一只手,挡住投到林绿时侧脸的阳光,淡淡开口道:“我送你回酒店。”
“别动!”
她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裤腿,指腹不经意间擦到布料下有些温热的皮肤。
林绿时能感觉到在那一瞬间,江时屹的身体都变得微微僵硬,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别踩到它们了。”
她解释着,用手指了指他的脚下——那是两只小蚂蚁,正抬着饭粒缓慢经过。
江时屹原本紧绷着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他挑了挑眉,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林绿时,你怎么跟小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