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与玫瑰(17)

越往上走,人群也越来越拥挤,不时有人撞了上来,匆匆忙忙撂下一句“对不起”。

终于快走到坡上,这一段路有些陡,乡间又是泥泞的土路,林绿时踩着高跟鞋走得格外艰难。

走在前边的江时屹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修长的手臂伸直了过来。

视线里是男人指节分明、青筋凸起的大手,她呆愣了一下,有些弄不清楚他的意图。

抬头望去,正好撞上一双漆黑冷静的眼。

额间的发半遮住了他微微上挑的眉,如刀削一般的下颌在月光下苍白得有些透明。

四目相对,他的眼底隐有不耐。

终于,那只温热的手直接覆上她的手腕,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在他掌心那层薄薄的茧。

心跳的速度突然就加快了。

她低着眼看着被他拽紧的那只手,人声鼎沸,可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像是什么突然炸开,而这时候头顶也传来巨大的声响。

原来烟花表演已经开始。

城市里禁止燃放烟火,林绿时对这些感到分外的新鲜。乡下的烟花表演没有那么庞大壮观,却还是让她看呆了眼。

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光球飞向夜空,炸开盛放,连成一片又一片,耀眼却又短暂,很快就失去了颜色。

仰着头看了好一会,林绿时开始觉得脖子有些酸疼,用手背轻轻锤打了一会,余光中看见江时屹冷淡的侧脸。

周围都是欢声笑语,他却没有看烟花,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眼眸浅淡,微薄的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才十八岁,却总是深沉得像是八十岁半截入土的老人。

林绿时腹诽着,猝不及防对上江时屹的视线。

眉宇间皆是浓得化不开的冷意,一张脸在黑夜里半隐半现,只望上一眼,她的心便突然乱了。

“烟花……还挺好看的。”她干笑了出声,下一秒便听到江时屹淡淡开口道:

“很美。”

不知道说的是烟花,还是人。

再美的烟花也会结束,人潮逐渐散去,林绿时牵着小米在前边走着,一大一小手里都拿着根木棍,上面缠着大团的蓝色棉花糖。

轻飘飘的,像梦一般。

尝一口,舌尖尽是甜腻。

她们在一个套圈的摊前停了下来。

“葛格,兔子。”

小米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地上那一只毛茸茸的玩偶,随后有些期待地拽了拽江时屹的裤腿。

没等他开口,林绿时已经跃跃欲试,她转身朝着身后的人摊开双手,眼巴巴道:“给钱。”

江时屹微微挑眉,很快就从兜里掏出了纯黑色的皮夹。

林绿时从里边抽了一张面额最小的20元,再想将皮夹还回去,他却不接。

没想太多,她将钱包放进挎包里,将纸币递给了小摊老板。

“先来10个圈。”

她信心满满,笃定自己10次里一定能将玩偶套中。

俯身的时候发尾尽数散落,脖颈处微微发痒,林绿时不得不奴役起一边的男人。

“帮我拿一下。”

她指的是自己那一头蓬松茂密的卷发,江时屹会意过来,双手轻轻将女人的发丝拢到手心,手指微微握紧。

手心是甜腻的香气,少年的身体顺利又变得僵硬起来。

第一个圈没有套中,林绿时并不气馁,估量着脚下的距离,再一次抛了出去。

还是没中。

第三个的时候,倒是意外地套中了兔子前边的小老虎。

小米已经有些着急,小声说着:“要,要兔子。”

直到第八个,还是没扔中。

林绿时有些沮丧,捏紧了手头最后两个圈。

“我来。”

江时屹突然出声,手心倏地松开,将她的头发全放了下来。

林绿时有些不情愿地将剩下的圈递给他,心想着今晚这20块可算是打水漂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江时屹第一个圈就套中了。

稳稳当当的,圈子落在兔子玩偶身上。

“耶!”小米蹦了起来,兴高采烈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玩偶,将它抱在了怀里。

林绿时觉得脸有些疼,她转了身已经准备走了,却听到周围人突然惊呼出声。

下一秒,毛茸茸的玩偶被塞到她的怀里,体型巨大,完全挡住了林绿时的视线。

定睛一看,是一只半人高的泰迪熊,她好不容易将它的头扭开了些,撞进江时屹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这么厉害的吗?”她嘀咕了一声,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次就套中了整个小摊上最值钱的玩意。

正在愣神的时候,江时屹已经往前走了,她不得不抱着有些笨重的泰迪熊小步跟上。

“喂,我才不是你的苦力。”

林绿时吭哧吭哧追上他,将怀里的玩偶推了过去,“才不要帮你拿。”

江时屹嗤笑了声,沉声道:“给你的。”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林绿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是,给她的?

方才郁闷的心情一下消散,但她嘴上仍是有些别扭,“我又不是小孩。”

心里头突然就像打翻了蜜罐一般,万般滋味糅合在一起,只剩下了甜。

虽然拥有过比这只熊更贵重、更珍稀的限量玩偶,可那些比起手里这一只,突然就变得不值一提。

明明只是一个廉价的小地摊玩意,林绿时却十分宝贝,学着小米那样,双手紧紧抱着不撒手。

跟随着人流,他们走到了镇上的文化广场,这边前几日便搭好了戏台,穿着戏服的青衣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

大槐树上挂着一串串的小灯泡,流光溢彩,不时变换着颜色。

林绿时的目光被最顶上一盏荷花造型的琉璃灯笼吸引住了。

小时候每一年的元宵节,母亲都会带她去买手提花灯,或是球形或是动物造型的,在里边会有小小的灯泡闪烁着,即使是最黑的夜也不会熄灭。

女人紧抱着玩偶,微仰着头,杏眼里水波流转,小巧精致的鼻头微翘,下巴线条清晰利落。

栗色长发被风吹得散乱,红色的唇彩也褪了些,美得摄人心魄,在这里的夜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江时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她看的是最顶上的琉璃灯笼。

像这样的节日乡下一年会有四到五次,而每次结束这些装饰品基本上也不会有人来清理,等到风吹雨打,逐渐褪色了,又迎来了下一次的游神赛会,人们才会将它们连夜取下。

所以对于孩童带着剪刀时不时来摘个灯笼、剪下彩旗,大人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时屹弯下腰在小米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而林绿时并没有注意到。

直到她突然发现大槐树上出现了江时屹的身影。

他应当是从树的另一面爬上去的,所以一开始她没看到。

男人的长腿踏在树干上,只是微微一伸手,便够到了挂在最顶上树枝的那一盏灯笼。

她的嘴微微张了张,只能愣愣地看着江时屹干脆利落地摘下灯笼,缓缓朝她走来。

他那干净的衬衫因为刚才的动作,无法避免地沾上了一层灰,然而这一点脏污并不影响江时屹身上自带的矜贵,反而更衬得那张脸分外俊美。

灯笼发出微弱的黄色光芒,打在少年线条凌厉的一张脸上,他不说话,表情仍是很淡,将灯笼递了过来。

林绿时不得不抽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我们不会被抓吧?”

提着做工精细的琉璃灯笼,她有些欢喜,又莫名忐忑。

对于她的问题,江时屹很是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一本正经答道:“……会。”

他从来不开玩笑,加上他的表情实在是认真,让人丝毫不怀疑那话的真实性。

于是林绿时和小米几乎是同时紧张地拽住江时屹的手,一人一边,默契地拉着他往前跑。

一边是小米肉乎乎的小手,一边是柔若无骨、细嫩而小、林绿时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反手轻轻将她的手扣住。

奔跑中带起了一阵风,吹来的是她身上好闻的干枯玫瑰的冷香。

终于,他们在巷子尽头停下。

四下无人,昏暗而狭窄的小空间里,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到。

他终于缓缓开口:“……我骗你的。”

林绿时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气,总算明白过来这话,意识到自己和小米居然被江时屹给戏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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