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梦,只占一念。
白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盯着衣服叹气,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穿上。不然万一碎垠问起怎么不穿,难道要任性地回答不喜欢?还是要告诉她,他又被摆了一道。
太没面子了。
回到湖心,白蓝发现碎垠还在树上,靠近之时她投来目光,意料之中的那里面不掺杂任何情绪,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质问。
“再给我最后一天,一天就好。”
过完这一天,他也许就能抵挡未来的漫长岁月。
“嗯。”
意料之中的不难争取,可他对这一天如何安排毫无想法。白蓝陷入了迷茫的思绪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几分钟,他回过神来,意外地发现这样静谧的气氛并不僵硬。
大概是因为她对他总是很宽容,在她身边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也包括什么都不做。
“昨晚,为什么?”白蓝怀抱着自己都不清楚的侥幸打破静谧。
自从海神殿分别,白蓝认为她对他这样好,事事顺着他,是因为忘弦。可昨晚,她在他和忘弦之间选择了他。
听到那样陪他到尽头的宣言,他的内心翻涌着不现实的喜悦。可冷静下来,却有几分细思极恐。谜底都解开了,她怎么能那么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生机?
即便她不会死,她也会失去很重要的时光,他见过她珍视的眼神。
那一瞬间的天崩地裂又确确实实佐证她话语的真实性,她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碎垠思考了一整晚。她觉得不论如何她都不该选择放弃,因为只有当一切都是成立的才有存在的意义。可面对他那样不情愿的神情,她自然地选择与他意愿相顺的选项,就如同以往一样,哪怕这次是个虚妄的抉择。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是时间,你是特殊的。”碎垠不假思索。
“怎么特殊?”白蓝追问。
碎垠一时失语,这还需要论证吗?
她捋不出逻辑,却有一个猜测电光石火般窜进白蓝脑中,他倏地明白这里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而他又为何在这里。
在来乐域之前,他度过了无数无序的碎片时间,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度过,因为他很少留下记忆,可失去太多次,他便记住了那感觉,只有那感觉一遍遍重复一次次加深。
他感到厌倦,他渴望改变。
来到乐域时,他认为自己的愿望成真了,但事实上,不仅是这个有序的世界,她也在他的愿望里。
她是应他的愿望而生的。
这里的一切都发生在他许愿的瞬间,他选择了这个空间,他赋予了她生命,秩序从此贯穿时空。
但这个秩序还不稳定,因为他钻了空子,他将一切提前了,初生的宇宙还没准备好容纳一个新的神祇,换句话说,她是个半成品,她不独立,她依附他存在。
所以他是特殊的。
愿望实现不是无条件,现在就是考验。
一旦他没有通过考验,许愿失败,一切都会重归混沌,到时候他会连自己失去了什么都不清楚。
他再也无法见到她,因为她不存在。
也许亿万年后有空间神诞生,那都不是她。
也许那无数次的失去里也不乏相似的情景。
“走!”白蓝倏地站起,向她伸手,“我送你回去。”
第69章 终点1
碎垠不知他内心转折,闻言望着他,眼里满溢疑问。
“其实,见过你,就够了。”白蓝盯着前方,努力不让自己眨眼,可波光粼粼的湖面太耀眼,眼睛很酸。
“为什么要藏着?”晨风里,她的声音很轻。
白蓝被刺得瑟缩。
啊!他又忘记了,她习惯用精神力看。
“我不会再哭了!”白蓝气势汹汹地落到湖边,红着耳朵,在空地上徒手画阵。这次很顺利,最后一笔画完,还没注入力量的法阵就已竖起一道隐约的时空之门。
碎垠停在法阵外,认真发问:“这个要消耗多少?”
“百分之四。”这只是扭曲九千年时间壁垒的消耗,最终的消耗要看门的大小,等她站到法阵里才知道。
他力量所剩不多,他还要在这里待九千年,还有艰巨的任务,这点力量,太拮据了。
“我的力量给你。”想罢,碎垠脱口而出。
白蓝制止了她的动作,感受着她比自己还要少一半的力量,道:“时间通道不一定安全,你要有力量以防万一。”
其实运转力量之时碎垠就反应过来,这段时日她坚持尽量不用法力的原因。
她怎么会突然忘了!
将力量送给他也是一种使用。
不对!
碎垠悚然一惊。
之前给他输送过一半力量,当时白蓝是力竭昏睡的状态,她一心急就忘了这茬。后来白蓝送她来这个时间点就是用到她输送的力量。
那个选择是对的,如果她不唤醒一切都无法继续,推理完毕碎垠心中稍稍安定。
但现在……碎垠斟酌片刻,放弃了输送力量的决定。
碎垠似乎没有道别的意识,转身就走,可白蓝伸手拉她,还没来得及用力她就停下了。
白蓝一把将她抱住。
他抱得很紧,碎垠不由想起空间神殿长廊里那个未知时间的拥抱,忽地读懂了他昨夜的反应,对她来说只是一瞬间,对他来说却是漫长到足以发疯的光阴。
他总是在的,他让她不曾别离,因此她不曾体会有一种情绪叫不舍。
他是个两年都觉得很久的小娇气,九千年他会哭到断气吧。
“你别藏,我不敏锐。”
“……好。”白蓝应道,极其不舍地顺着她的力道放手。
碎垠用极少量空间元素凝结出一个小小的自己递给白蓝。
元素需要极浓郁才能呈晶石状,即便是在本源之地也只有中央有晶石,离开高浓度的环境还会分解。这种将少量元素以晶石呈现的手法原本是忘弦的独家秘术,聆风纪来临之际生命神向忘弦请教这个法术,忘弦教了生命神,也将这个法术教给她。
白蓝握着晶石玩偶,狠狠盯着碎垠的眸中水光流转,“你还欠我一天,再见面要十倍百倍还回来。”
闻言,碎垠一怔,然后点头。
时间元素静默燃烧,化作幽蓝之色撬开时空壁垒。
“再见。”白蓝竭尽全力让自己道别的话语保持正常腔调。
“再见。”
相比之下,碎垠难得柔软的语调都显得利落无情。毕竟对她而言,转身就能遇见另一个他,离别短暂得不成概念。
白蓝看着碎垠踏进去,消失在他眼前。
力量剩余百分之十一。
微不可察的散逸力量被衣袍吸引封锁,白蓝眼神复杂地看着衣袍上的法阵。
他觉得堂堂神祇不至于将这种法阵布满全身,太抠唆。千年之前的乐域空中是有游离的时间元素的,按照这个雁过拔毛的架势,岂不是走到哪里吸到哪里。
这是碎垠专门为他镶嵌的法阵。
明明像冰冷坚硬的陨石,偏偏在各种细节触摸心脏。
水烧开之时,他恰好又听到那句……
“我是谁?这是哪?你又是谁?”
这是第几次?岁月就在循环往复间流逝。
白蓝将烧水壶提起,轻轻放到隔热的木垫上,这个极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随性又优雅,毕竟光阴漫长,如果将这些琐碎小事占用的时间拆分出来,比如泡茶,恐世间的茶艺师没有哪个能与他比时长。
当然,熟练与美感划不上等号,他只是想变得更好,不奢求以此博得青睐,至少别让重逢之时太狼狈,光阴遂一点点将他雕刻成如今模样。
白蓝没有看那个刚凝聚成形的灵体。不用看他也知道,此刻她衣着模糊,样貌模糊,就连声线都是模糊的。
“这是你的房间。”
他封印了她的记忆。
她的原话是这样的:“本就活不长,还不做真实的女儿,也太可怜了。”
“过来,坐。”
这话她仿佛听过无数次,身体自然地行动起来坐到他对面。
“泡茶吧。”
她这才发现,她这边才是茶案的主位。
茶案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茶具,大大小小的,她认不出名字,却本能地知道用途。茶具放的位置也很顺心,她开始相信他说的这是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