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现了整个镇子的愿望还不够,连外面的愿望也想要管一管了吗?”
不过,确实是个好想法。
有这样专门实现愿望的东西,每次愿之月他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吧。
碎垠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可行。
创造一个以愿望为生的种族,这样的种族必然与之前的种族截然不同,一定能给乐域带来全新的变化。
明黄色的巫女袍被初秋的风微微吹拂,皇站在湖边望着湖心那苍翠欲滴的巨树,上面挂满了竹筒,用于固定的细红绳也随风飘扬。这个湖原本只是树边的一圈水,随着神树生长,变成了一池,后来又变成了一湖。
虽然比不上浮月之乡的垠湖,但也是不可轻易触碰的神水,距离越来越远,悬挂竹筒就变得艰难了,尤其是只有她能越过这守护神树的水。她太老了,脸上的皱纹一道叠着一道,这让她看起来更像女巫而不是巫女。
她已经比当初捡到她的老巫女更老了,很久很久以前就老了很多很多。从第一道皱纹长出来后她便很少照镜子,因为她心里住着小公主。
她还记得这棵树种下的场景,那正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下午,神祇带着海神殿的特产回来,一种美味的鳞虾。毫无征兆地,神祇让她将屋前的空地扫干净,扫到一半又嫌弃她扫得太慢,遂拎了个扫帚帮忙。
打扫干净之后,碎垠拿出一个玉石瓶子,走到角落打开瓶盖,微微倾斜,一滴银色的液体从瓶口滴落,滴到地上,地板就像被投了石子的水面,泛起涟漪,眨眼之间那块地方就真的变成了水。接着,碎垠又向水中投入一个东西,而后就有幼苗从水中长出,又迅速抽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大树。
见碎垠似乎施法完毕,皇走近去看,这棵树奇异地扎根在水中,树根随意在伸长,微微起伏似在呼吸。水很清,却看不见底。
“以后写了故事就挂到树上,这样我一眼就能看到了。”
皇点头,吸了吸鼻子,问道:“你要走了吗?”
神祇离开过许多回,不过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出现,没有哪一回这样特意地道别。神祇还没说出来,但她已经读出了空中离别的气味。
“嗯,别伤心,还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神祇果然说到做到,只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久到那些深海鳞虾一代一代繁衍变成了淡水虾,她也从少年走到了中年。
那是繁星纪的最后一个傍晚,神祇突然出现,如往常那样与她打招呼,“小黄,我回来啦。”
语气亲近,没有陌生的距离感,仿佛她只离开了十天半个月,而不是三十年。
皇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她,没能说出半句话。
“你怎么长傻了!要不要跟我去跨纪元庆典?”
皇被最后的关键词惊醒,连忙摇头,她深知碎垠的行动力,动作迟些她能直接将自己带到浮月之乡的庆典主会场。
“我还要主持镇里的庆典呢。”
她知道跨纪元庆典的主会场就在同一片森林,诸位神明都会降临,自然也包括空间神,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明确的与那位神祇最近的距离。
去主会场说不定能见到神祇,心里不是没转过这样的想法,最后皇还是放弃了。这里不是通往浮月之乡的必经之地,但也来了许多参加庆典的人或他族生灵。不是谁都有能力踏进浮月之乡的,许多没有进场资格的人会抱着哪怕离神祇近些也好的心理参加小镇里的跨纪元庆典。
鱼龙混杂,只有她能镇住场面维持秩序。
她要守护她的镇民,也不能辜负对小镇寄予期待的客人。况且她也有点害怕,见识了神明姿态的阿银会不知道该怎么同她相处。
皇给碎垠一个热情的拥抱,笑道:“见到你就很开心了,新纪元快乐!”
“新纪元快乐,我给你带了礼物,不过要明天才能弄好。”
“意思是我明天能见到你咯?”
“当然,还要带你看礼物!”
听起来是很特殊的礼物,不过皇也不贪图什么礼物,她心情愉悦只是因为能有时间好好叙旧,她伸出小拇指,“拉钩。”
碎垠伸出小拇指与她碰了碰,“我走了。”
像风一样,转瞬之间就没影了。被风吹过的皇心底反而踏实了,这种离别方式确实是很快会回来的那种。
“你怎么……好像有点慌?”白蓝这话说得有九分飘忽,这样的情绪与碎垠应当完全不搭边,她是坚定的,如最坚硬的玉石,他甚至觉得世界崩塌在眼前,她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碎垠道:“我没有礼物。”
随身空间里有很多东西,基本都是忘弦送的,不能动。还有少数其他神祇赠送的物件,不适合送给她。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绝版糖果,恋爱话本。
瞬移很方便,她习惯即用即取。
生辰,确实应该携带礼物上门。
白蓝问:“她喜欢什么?”
“亮晶晶的小皇冠头饰,七彩串珠的手链,一层又一层纱的蓬蓬裙,还有水晶鞋,可她从来只在没人看的地方穿。出门永远是巫女袍、平底鞋、朴素的发带。她还喜欢装饰漂亮的笔,又嫌装饰太重影响书写。喜欢夹着叶脉的信纸,却不舍的用,放到发黄又后悔……”神祇的记忆力很好,碎垠能轻易地一一列举。
白蓝听着她的描述,忍不住又将精神力扫过那个慈祥的老奶奶。
曾经她也是稚嫩的女孩。
“我觉得你只要站到她面前,她就会很高兴。”
碎垠的表情没有改变半分,但白蓝知道她在迟疑。他明白她在慌什么,据队长之前透露的消息,那位巫婆婆已经被放了近千年鸽子。
队长曾给他讲过巫婆婆的事迹,仁慈、明智、坚定,不是不讲理的人。碎垠失约,乐域又变成这番模样,她心里必定是担忧居多。
整个小镇的人都在为她庆生,一定也精心准备了礼物,她就算要送礼一时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礼物。
道理都懂,可心情不会因此有半分减轻。没见到皇之前,碎垠都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心虚和慌乱。这种茫然无措甚至比当初发现一切不会重来的不安更深。大约是世界的进程有忘弦兜底,而皇会如何看她却没有保证。
这是她唯一的人类朋友。
白蓝拉着她往教堂走,看她微微咬紧的唇,心想这样慌乱的碎垠也好可爱,更贴近了,像邻家的小女孩。
待靠近,白蓝解除碎垠的隐身,轻轻推她向前。皇察觉身后的动静,微微侧身,如千年前那般,愣住了。
秋风里,少女与老妪宁谧如油画。
最后还是皇先开口:“你来啦!”
语调轻快,就像现在才是千年前的约定之日。
说完她才想起什么,双手捂脸,快速背过身,而后又犹犹豫豫地转回来,低声嫌弃:“我变老了。”
“没有,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皇知道神祇有特殊的观看方法,她也不说谎 ,但还是羞得慌,又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掉眼泪。碎垠就站着看她,然后被她拉住叙旧。
“我写了好多故事,都挂树上了。”
碎垠点头。
“诶呀,写了这么多年文笔也没有长进,也不好意思拿给小辈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那些纸烂了没,太多了,最初那几年还能检查,后来翻了一个又是一个,没完没了,也不知拿的这一个查过没有。”她毕竟上了年纪,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后来我就想,哪怕是化成灰了,你也有本事看到,就偷懒了。”
“你一定要记得看啊!”
“嗯,现在就看。”
第66章 愿茶4
暮色渐浓,空荡了一日的街道变得喧嚣。无数张桌子拼成绵延长桌,数个身材壮硕的大叔抖开特制的大桌布,有小孩从先铺的一端拨平褶皱,也有调皮鬼在桌底玩闹。各色的食物摆上桌,都是各家拿手的好菜。
“婆婆开宴了!”一头金毛的少年从外面跑进来,“诶,这位是?”
“是尊贵的客人。”皇放下茶杯,起身,“太开心了,时间好快。”
少年好奇地望着碎垠,笑道:“客人是特意来庆生的吗?”
“小孩,你叫什么?”白蓝在他身后解除隐身,笑问,如果细看,两人的笑容竟有些相似。
少年吓了一跳,像是觉得被吓到很没面子,抬头就要瞪他,却在看到他样貌时不由自主软了半分,“我叫白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