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垠瞥了眼,想伸手又顿了顿,最后还是叉起一颗。
“这是清乐山的特产。”白夏尽职地解说着,仿佛之前梅院的落泪只是幻影。
甜的,像糖葫芦。软的,又不像糖葫芦。碎垠咽下团子,看向伺候在左边的木椤。
“对我来说,爱情是唯一、独一无二。”木椤认真地回答,神色堪称肃穆。
碎垠又转头看向白夏。
“爱情……是一瞬间的沉沦。”白夏如此回答。
碎垠得到回答便摆正目光,微微晃动酒盏,一副沉静的样子,似乎在思考又像单纯的无聊。
木椤想了想,开口道:“您好像很在意故事,或者说爱情?”
神殿里关于空间神的记载几乎都与故事有关,而故事里一百个有九十九个关于爱情,似乎这位神明不是在围观爱情发生,就是在前往围观的路上。
“我在研究它。”碎垠起了一点兴致,很少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总想被问为什么,但大概久了,偶尔也需要提醒,停下来小小地整理一下。
“为什么要研究?”木椤给碎垠递上帕子。
碎垠擦掉洒到手指上的酒液,道:“我想要找到最好的。”
找到最好的给他。
“可是什么样的才是最好的?”白夏忍不住问。
碎垠的回答理所当然:“就是不知道才要找啊!”
木椤又想起了神殿里那仿佛无穷尽的记录,各种各样的爱情串联起来堪比史诗,沧桑之感不由涌起:“您究竟找了多久?”
“多久?”碎垠想了想,“忘记了。“不过肯定是在繁星纪之前。
因为这是一份迟到了两万年的,甚至还会更长的,还没准备好的礼物,她甚至因此创造了一个种族,追逐着故事成为习惯。
她每遇到一份爱恋就问主人公一个不变的问题:爱情是什么?
是一辈子的习惯。
是一刹那的心动就再也忘不了。
是一个对仕途有帮助又看着顺眼的女子。
是患难与共相携一辈子。
是恰到好处的艺术。
是抓在手里了,死也不放弃。
是卑微到尘埃里。
是不愠不火,不疾不徐,相濡以沫。
是成全他,用尽全力对他好。
是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你痛苦,舍不得你放弃一切。
是愿你一世长安。
……
答案各不相同,好的结局总是相似,坏的结局千奇百怪。
碎垠见过美满一生、相互宠爱,也见过分道扬镳、阴差阳错、各自安好、阴阳两隔、一生无望、对面不识、反目成仇……她想,如果她穷尽了所有的爱情是不是就能找到她要的那一种。
看得多了,碎垠也渐渐明白他人的感情是不能直接作为礼物送出去的,别人的爱恋再美好也是别人的,她找的是属于自己的爱情。将自己的关于他的爱情送给他,而她要求这份爱情是最好的。
神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总有一天,她能将这份礼物送出去。
第28章 清乐5
皓月当空,夜凉如水。
白夏坐在外廊,正对着院中的白梅树,忽地察觉院中多了一个气息,抬眸一看,是那位神祇。
他连忙起身行礼。
“你欠我一个故事。”碎垠坐下来。
白夏恍然,他也曾是灵族,自然知道这位神祇的规矩。
故事交换愿望。
“十四年前,我刚满两百岁,被允许离开清乐山游历。那时候王已经很虚弱,我就想着找到治疗王的宝物,然后我就拿到了土灵晶,被守护土灵晶的人追杀,我的执念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力不行,慌不择路就逃到了中陆……”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白夏听到后身追杀的人如此说道,语气里满是笃定,但他不信,但再往前逃了一段路后他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前面是连绵不绝的空间裂缝,后面是收缩的包围圈。
进退皆难!
事到如此即使他将东西交出去也无滞于事,白夏感应了下藏在体内空间的土灵晶,一咬牙变回本体冲进空间裂缝带。
他只是一片花瓣,只要小心,集中精神就能通过那些狭小的缝隙。
可是,还是不行,裂缝在身上撕开,他觉得自己恐怕是被劈成两半了,浑身剧痛。但不能停,停下来会被粉碎,再然后他就记不清了,他痛到意识模糊,只记得要穿过那些狰狞的裂缝。
再睁开眼,他就泡在水里,看到守候在池边的少年欣喜若狂。
他们说着他不懂的话,没有对他的到来感到任何异样,后来他才知道他附身的是一具从未睁开眼的空白躯壳。
尽管亭亭玉立,却算得上是婴孩。
他学会了这里的语言,学会了掌控新的身体。他想他应该是没能穿过那些裂缝,死后转生到这个新的世界。
起初,他是认真地打算在这个新世界活下去,努力地适应全新的身躯,努力学习语言,学习不同的风俗。
直到她听见木椤与白藤用较为古朴的通用语交谈。木椤说,尽管灵族被空间裂缝封锁了,身为神职还是要学会通用语,万一哪天就用到了。
原来这里是裂缝带的里面啊!
……
“我没想到他会出来找我。”白夏仰着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灵族的爱情……灵族的爱情就像这轮明月,看得见却分不清真假。”
所以当那位神祇来寻他,告诉他出去的方法,告诉他冥王需要他,他便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而现在他无颜相认,也不能相认。
终究是他负了他。
听完故事的神祇已经心满意足地走了,白夏还在原处坐着,手里捏着一枝白玉簪,簪头雕了一朵梅花,很典雅。这是他凭记忆还原的。
……
“好了吗?”
画布前的少年摆弄了许久,始终找不到最好的角度,只好推托:“眼睛太漂亮了。”
梅树下的少女换了个姿势,揉着手臂轻笑道:“可你连一笔都没有画下啊!”
“一定可以找到更加漂亮的角度。”木椤举着画笔继续比着,“这是你醒来的第一副画,要画得漂亮才行。”
向阳无可奈何地点头。
“啊!不要动,保持刚才那个姿势。”
“呃?”
“算了。”木椤放下画笔,似乎想起什么,“不如将头发挽起来。”
木椤凑近递出一枝白玉簪,道:“这……这个送给你。”
“……谢谢。”
向阳微愣,然后接过熟练地挽上。
藏书阁记录着这样一首小诗:若君为我赠玉簪,我便为君挽长发,洗尽铅华,从此以后,日暮天涯。
构图又回到原来那样,夏日的午后,雪白的梅树,端坐的少女,苦思的少年,天边云卷云舒,时间还很长很长。
听完故事,碎垠才发觉今天已经很久没见到白蓝了,又心想这么长的时间会议应当结束了,便感应一番沿着山路走过去。
碎垠踏进来才发现这里摆满各种工具,白蓝正坐在炉子前烧制着什么。余光扫过一旁的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花样的瓷器,像是碎裂的却有着不可忽视的美感。
她停在一只浅蓝色的瓷盘前,伸手触摸,瓷盘表面光滑完好。她又用精神力扫过,裂纹也是真实的,裂纹与表层是一体的且完美分层形成特殊的美感。
“这是冰裂纹。”白蓝专注地看着火炉,没有抬头。
确实是好像冰裂开那样的纹路。
万年之前没有这种工艺,碎垠忍不住用指腹摩擦,当然碰到的只是光滑的釉层。
过了一会儿,她才走到白蓝身边。他正在烧制的是一个玻璃球,没有用任何法力辅助,手法纯熟地执行着工序。碎垠也没问他怎么突然做起手工来,就静静地看着,她过来不是有什么话要与他说,只是单纯地想待在一起而已。
白蓝正专注着,也没出声,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房内都只有火焰炙烧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玻璃球终于烧制成型。直径大约十厘米,用双手捧着刚刚好,玻璃球通体透明,因为没有加上颜料看起来就像超大型的水珠,圆滚滚胖乎乎。
“玩得怎样?”白蓝将玻璃球放到软垫上随口问道。
“挺好。”
停了一会儿,碎垠又补充道:“冥族很有趣。”
白蓝看着玻璃球,似乎在想什么,没有再寻其他话题。碎垠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与他一起盯着桌上的玻璃球。玻璃球刚从火炉里出来还很烫,烫得周边升起白烟,仿佛点燃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