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热闹的夜空不可避免地映入眼中,碎垠忽地察觉有丝异样,遂看认真了些,这一看就发现少了一样——时间元素。
漫天的蓝光点都是水元素。
时间元素的蓝色要比水元素深,也更沉静,像孔雀的翎羽,极容易辨认。
他就在神殿里修养,应当有大量时间元素被吸引过来才算正常。
这几日她没有动用法力,连精神力都只控制在乐域巅峰的十二级,却也查了法则现状,绕着裂缝带转了圈,整座月之森都在精神笼罩下分毫毕现,可竟然漏了随处可见的元素。
谁能想到这里会有问题!哪怕她用了法术,或者吸收这里对她来说聊胜于无的稀薄元素,也只会接触空间元素,难以察觉。
碎垠指着一粒蓝光问木椤:“见过别的蓝色吗?”
“啊?!”木椤很快反应过来,回答得很干脆,“没有,每次元素活跃都只有这种蓝色。”
木椤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刚接触过时间元素,印象太深刻了。
最初,他尝试捕捉空中的时间元素,太稀薄,根本抓不住。他用于制作时酒的时间元素来源于灵池深处,那里有一个小角落,空间元素挤压着恰巧超越极限转换成时间元素,他忍受着高浓度灵水带来的刺痛一次又一次地捞取,再一滴一滴过滤提纯。
第20章 渴望1
寝殿内,神祇睁开眼。
只要时间还在流动,就有时间元素,只不过是恰好让时间流动的分量。
稀薄时间元素没有显形,但也是活跃了,正是这微弱的刺激将他唤醒。
双月,是重逢。
他没有动,目光落在陌生的房里,良久,听到门开的细微声响才弹身坐起,又急忙站到地上,仿佛床铺变得烫人。
胸腔里像是装了十万只钟表,跳个不停。
她渐渐靠近,越过半透的屏风,来到他面前。
眼眸中映着他的身影。
“感觉怎样?”他听见她问。
语调平淡,却带着熟稔。
白蓝张口复又闭上,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来到了她的时间里,他曾想过无数次这场景,该如何说,此时脑中却只有一片空白。
“……很好。”
能见到你,很好!
碎垠又问:“传送耗费多少?”
白蓝下意识想回答,却又想起什么,收回到嘴边的话,在脑中搜刮一番后答非所问,“是蝴蝶。”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懊悔,可这又是最恰当的描述。
碎垠先是迷惑,很快就一副了然,显然是想起了。
蝴蝶,破茧成蝶。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尝试模拟自身诞生的环境创造新的同伴,可凝出来的意识极微弱,没有魂体,随着元素海洋飘荡很快就淹没,或者与别的意识混杂。后来生命神从某颗星星上的低等物质生物处得到灵感创造出了兽族,大家便纷纷转移方向,最后造出了乐域里各色各样的物质生命。
某一日,忘弦看着树上正破茧的蝴蝶忽然道:“意识类生命会不会也要过一个坎,破茧之后才迎来真正的诞生。”
说过之后,他又自我反驳,“那我们可没看见茧在哪啊!”
当时只当是突发奇想,可还是在心里留下痕迹。
“这……”碎垠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这个推论是真,那么还没破茧的他们就不算真的诞生……可任谁度过漫长光阴,活得好好的,忽然听闻自己其实还没诞生,不算真是存在……就很离谱!
“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意识体生命要过的坎?”碎垠想要确认一遍,也许是自己想岔了呢!
可对面的神祇迟迟没有回应,沉默地看着她,深蓝的眼眸里含着痛苦,低声道:“我不是……我不是他……”
碎垠迷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忘弦。”
“你是!”
“白蓝,我叫白蓝!”他强调。
“这不好笑。”
可忘弦从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只是按这样逻辑推导,他说的就是真的!
“你的神魂我不会认错。”
他却道:“我是时间。”
“你是时间,那你就是忘弦。”碎垠抬起手腕,蓝与银交错的羁绊之链浮现,这是她想到的最直接的证据,然而下一刻她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景象。
两条相似的羁绊之链从各自身上盘旋蔓延到不同的远方,再一同地戛然而止,不是断掉了而是因为隔着太长的时间或空间隐没起来了,象征着羁绊的另一端不在这里。但此刻的状况根本不容许碎垠思考另一端的模样,视线延伸至戛然而止之处两条羁绊之链粉碎破灭,宛如从来没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更细小的银蓝交缠的链子,从这边手腕到那边手腕,细小的,但确实连在一起。
一条全新的羁绊之链。
白蓝晃了晃那条细小的链子,“懂了吗?”
于这个时间点,新的羁绊正在建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碎垠缓缓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还有些彷徨与无措,冷静荡然无存。但即使是这样也带着深厚的信赖,相信他绝对不会变,那怕这是一条刚被颠覆过的真理。
“你看着我啊!”白蓝捧着她的脸,对上她银色双眸,“我就……不行么?”
他知道这样说很奇怪,现在的她还不认识他,何谈其他。可漫长岁月里思念、执念、渴望、绝望等在四肢百骸里丝丝缕缕蔓延缠绕充盈,此刻它刺破容器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对面的少女迟迟没有回应,愈发浓郁的银色挡住了真实的眼神。慌乱侵上白蓝心头,这反应不对,她向来是直接了当的,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有含糊不清的地带,也不会退缩,即使无法给出答案也会直率地说出真实的感受。
这时候发呆?!
不,不可能的,白蓝推翻自己的猜想,但同时唤了她几声,依旧半点反应也无,要是发呆这时就该醒了。巨大的恐慌在心底盘桓,他用力摇晃她的肩膀结果只是让她重心失衡跌倒,她就像一尊木偶,任由摆动,银色的眼眸空洞得可怕。
银色!
她现在用着向阳的躯体,眼睛不该是银色的,白蓝楞住了,一个可能涌进脑中。
与忘弦的羁绊是她存在这个世界上最重的痕迹,甚至连名字都是他取的,寄寓着明确自身边界破碎自身局限的力量,而这一切都在羁绊之链断裂的瞬间削弱了。
这是认知层面的变化,碎垠之前没有发现,因此维持着原状,如今虚幻的泡泡已经被无情地戳破。
防线一夕崩坏大半,长期的拉锯优势逆转,全世界的元素与法则都在呼唤着引诱着,到这边来吧,重新与我们融为一体。
袭击过于突然,碎垠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自我的界限被侵蚀着渐渐模糊,发生在精神层面的战斗悄无声息。
“碎垠,醒醒。”白蓝呼喊着,拼命在脑中翻查信息,忽地抓住什么,于是于指尖绽放出一个由时间元素构成的烟花。
“醒醒,别走!”
“碎垠……”
烟花一朵接一朵,在方寸之间组成绚丽的表演,没有声音,但力量的波动很剧烈。若是用释放这些烟花的力量施展攻击法术,每一朵小烟花都相当于乐域最顶尖的法师用尽全力施展的禁咒。
“……我可以不是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求你了,醒过来。”
“看看我,我在这,我是时间,我是……”
“碎垠……碎垠……”
“……碎垠!”
睁开着的双眼泛着满溢空间之力的银色神光,不知过了多久,白蓝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双眼渐渐聚焦,神光褪下现出躯体本身的眸色。
“太好了!”他的语气仿佛劫后余生。
“别担心,我没事。”
这多亏了之前输送了一半力量给他,碎垠体内的空间之力不充盈,且所处的环境也不是世界树那种空间元素的汪洋,世界法则并不占绝对的优势,只是钻了她心神大乱的缝隙。
过去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样想着碎垠再次将羁绊之链唤出来,又是一场破碎,不过这次是反的。两种链子都忽隐忽现,或共存,或俱灭,或独存,是叠加的存在与毁灭两种状态。
羁绊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这种模糊不定的状态诡异极了!
这是茧?
这么说来,她也叠加着两种状态,存在与不存在,想到这里她忽地安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