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静默的陆霖霎时睁开眼,下床推门出去。
外面沈钰清已经被人搀起来,陆大富撒泼惯了,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见陆霖出来,上前质问,“这个女人是谁?就是她害的晓君?陆霖你听叔叔的话,村里人都说这女人邪气的很,早些把她赶出去!”
沈钰清倒没什么事,侧身整理衣着。陆霖出来后视线就一直落在沈钰清身上,闻言才扭头回去,面无表情的问陆大富,“谁让你推的她?”
“你说什么?”陆大富还以为自己听晃了,陆霖这孩子被他们接回来后就是个闷软蛋,对他们一家客客气气的很,即便过分了些也知趣不会发脾气,他还说这孩子好控制,若是不死,收来做个义子倒也是得到陆宅的一种法子。
陆霖盯着他,一字一句,“不想活了吗,你敢动她?”
面前的人纵使身形脆弱瘦小,骨结林立,似乎风都吹得倒,但那双眸子深不见底,阴鸷冷僻危险,乍一看让人心里发毛。
陆大富吞了吞口水,正要说话外边再度闹起来,“大富,你媳妇醒了赶快去看看吧!”
这当口陆大富母亲陆大娘也赶来了,人群中沈钰清一眼就认出她来。
陆大娘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您您您…您是…”
沈钰清伸手要拉她起来,陆大娘吓得往后颠倒,跟媳妇抱成一团,陆家媳妇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到沈钰清魂不守舍,如同看见这世上最惊恐的画面,什么话也说不出。陆大富看不下去,将两人拉起来,“娘,小君,你们到底怎么了!”
陆大娘哪顾得上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大…大人…”
沈钰清抬手阻止她继续说,蹲下来轻叹一声,“你也老了。”
这话众人听得不明不白,反倒陆大娘心里跟明镜似的,细碎答道,“是…您一点没变…”
沈钰清看她,“你先起来。”
陆大娘发着抖,匆匆看了眼陆霖,又看了自己的儿媳,就什么都懂了,更加无颜面对沈钰清,她爬起来慌乱对沈钰清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拉着儿子儿媳就匆匆离开。
路上陆大富心有不甘,“娘,那陆小子前两天还要死不活,这才几天怎么又精神了!”
陆大娘一路上听他抱怨,忍不住一耳光扇过去,“我让你贪!”
儿媳也吓坏了,她还沉浸在昨夜的恐怖里,仿佛这时候才缓过神来,陆大富捂着脸,“娘你打我干甚?!”
陆大娘忧心忡忡,“我之前就说少打那宅子注意你们偏不听!”
陆大富有些委屈,“陆霖小子本来要死命短,那宅子也没人要啊,我们与主家好歹还沾亲带故,不能便宜了外人…”
陆大娘瞪着儿媳,“所以就让她装鬼吓人,这样就没人敢接近那宅子?打那宅子的主意?”
陆儿媳楚楚可怜,“娘,昨晚我见到鬼了,真的见到了…”
“你活该!”陆大娘恨铁不成钢,“你知道她谁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去找她的忌讳?!”
但面对两人疑问,陆大娘却打死不做声,这事知道的越多不见得是好事,要想他们一家子过的安生,以后就不要再提那人的事情,何况,当年那人亲手将陆霖交到她手上,她可是应承过要将人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来养,现在变成这样,嗐都造的什么孽!
陆宅红衣女鬼的事情彻底清晰明朗,这陆家人强势也不是一两天了,村里人多少都明白点门道。
只是陆大娘也是在京城谋过差事的人,一向有头脑,把家里也整治的服服帖帖,倒是对村里新来的道姑恭敬的很。
众人猜测,许这道姑也大有来头,对沈钰清也就多了几分讨好敬意。
反观陆霖一脸冷漠,对于来慰问的村民直接转身进屋,沈钰清笑着圆场,“病着呢,许是哪里不舒服,各位别见怪。”
待人散去后,沈钰清才拴上门回去,陆霖坐在躺椅上看她,用很陌生冷僻的视线,“你是谁?这下能说了吧?”
沈钰清沉默走进去,立在陆霖身侧。
陆霖倒拉着眼睛,从下往上睨视,冷言威逼,“不说就从我家滚出去!”
沈钰清抿唇,沉默了会,道,“我认识你父亲。”
“你放屁!”陆霖一个字都不信,沈钰清看着最多也就二十四五,怎么会认识他父亲!
他算看出来了,这女人专门找理由来恶心他,陆霖气的手抖,喉间居然逼出一丝腥甜,若不是没力气,定要翻江倒海发泄一通。
沈钰清怕他太激动,忙解释:“我真的认识他,他托我照顾你”,
说着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金镀冠羽的令牌,正面雕龙走凤,背面刻着一个大大的金令,陆霖一眼认出,这是他父亲从不离身的金羽令,是先皇赠与,见令如先皇亲临,就是当今圣上见令也要行礼拜叩!
是当今这世上,最有权威的金羽令。
沈钰清将金羽令交给他,蹲在他脚前轻声说,“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唯一会对你好的人。”
第4章 国师一根筋
【户部尚书陆敏,兼国前太子辅首,旧从乱党,通叛倭寇,私吞赈灾银两,致死江南百十乡千万余人,其罪当诛,今斩陆家上下八十二口,亲贵共罚,以儆效尤!】
黄沙漫漫,小儿妇孺啼哭不停,随着那一声“斩立决”,满眼尽是猩红杀戮。
陆霖从噩梦里惊醒,猛地坐起身,气喘如牛后背皆是汗湿,他抚额平息半刻,耳间全是午夜梦回那些凄厉的喊叫。
外边已经天光大亮,陆霖批起衣服来到窗前,又是一个好天气,院子里头的杂草除了,视线看着开阔了许多,两天前沈钰清说要在这种些青菜,看样子她还真准备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锄头随意搁在一边,人不在院子里,外边有人说话,陆霖打开门出去,看清门口正与沈钰清说话的是隔壁的扬大柱。
沈钰清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青衫,腰间白玉盘从不离身,站在门前细细听着什么。
经过几天相处,村里人发觉这位沈道长并不如她人那般清冷,实则是位很好相与的人,村里那块自燃地经她指导,村里抱着试试的态度连烧几天,还真有效,之后这地成了肥沃的黑土,之前没人要的地现在成了争抢的宝藏农田。
自这陆宅退却凶宅体质,清晨日落余晖映衬下反倒多了道道霞光,看着就令人心情舒畅,来的人就越发多了。
不知道讲了什么,没一会沈钰清就关门进屋,手上竟然提着两只新鲜杀好的兔子。
陆霖双手环抱堵在走廊路口,“你最近倒是交了不少朋友?”
沈钰清没听出他口吻里的不悦,笑眯眯提起两只兔子,“今天给你做麻辣兔肉,喜欢吗?”
陆霖没回答,站了会,问,“他找你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沈钰清推着他往里走,笑着道,“既然醒了,来帮我的忙。”
陆宅是二进的院子,里边还有个院子,沈钰清将院子打扫了堆了两堆黄泥,还有一些折枝的香枝叶,泥土混合香枝形成辛辣冲鼻的味道,陆霖捂住鼻子,站边边儿上就不肯上前了,沈钰清见他眉头皱的死紧,伸手将他拉过来,“你站那么远怎么帮我?”
陆霖打小是有些洁癖的,什么灰啊脏的,绝对不会动手碰一下的。
沈钰清无奈,“你以为我让你干什么?”
男孩子发育慢,陆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矮沈钰清一个头,所以沈钰清跟他讲悄悄话就要稍微弯腰,翘屁股那姿态很撩人。
但不知她说了什么,陆霖红着脸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沈钰清从上往下瞄了眼陆霖腹下,“怎么不行?难不成你小小年纪就已经与女孩子亲近过了?”
“你胡说,我——”,陆霖哽住,红着脸楞在当场,事关他的男子汉气概,有跟没有都很难以说出口。
沈钰清光看他表情就知道这是颗纯洁的小白菜,遂摸了摸他的头,“男孩子嘛,总归发育慢些,不必苛责自己”,
她笑盈盈,“既然如此,赶快按我说的做,若是害羞我不看你就是。”
说着她还真背过身去。
陆霖躁红着脸,实在很难以启齿,呆站半响妥协道,“你先出去。”
“嗯?”沈钰清不解回头。
陆霖忍无可忍,“你站在这,我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