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他们,侧坐着一个男人,白T恤淡蓝牛仔裤,干净爽朗,风吹过他额前柔软的发梢,和上扬的嘴角。
苏梦囡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听见声音,他转过身来,讶异仅仅一闪而过,俊逸的面容笑意更浓,似乎比铺天盖地的阳光更加耀眼。
夏轻轻脚步一停,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后背却忽然撞上一片温热的胸膛,同时,淡淡的植物清香盈上她的鼻尖。
即使没有回头,她也知道,沈骊天来了。
他似乎跑得很急,面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因为逆着光的缘故,他身上的雪白校服衬衫被照得透亮,隐约透出两道有力微凹的腰线。
夏轻轻赶紧撇开眼去,不敢再看。
“还好没迟到。”他轻喘着,松了一口气般,“不然留你自己,还真让人担心。”他的声音很轻,近乎耳语,却像一枚石子,在夏轻轻脑海中,投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成功地让她愣住了。
半晌,“谢谢,可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她不解,但也十分干脆地回应他。
沈骊天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弯起一双多情的眼睛。
*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校广播站的女老师匆匆找到他们,“甜夏的车堵在路上,可能赶不及你们展示的环节了。所以放轻松,这下没有心理压力了。”
苏梦囡眼神水亮,捧着嫣红的双腮,“可是向天歌在呀…”旁边,夏轻轻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女生头发很长,扎成柔顺的马尾,皮肤素净洁白,眉眼清淡如烟,非常漂亮,校服上别着学生会的胸牌。
因容貌受过优待的人,很难不恃美而骄,苏梦囡也不例外,所以平日里,她总透出一种神秘的清冷,对谁都不亲近,不搭理男生,也不爱与女生说话。
所以,此时此刻,她难得显露出来的少女情态,让季秋阳胸膛里的小火苗,蹭地点燃了,一颗破碎的少男之心重新躁动起来。再看向夏轻轻时,那点因为黛玉和细腰的比喻而产生的绮丽遐想,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啊,少年人的喜爱之情,本身就是如此脆弱,甚至经不起一阵风的吹拂。
而对于这些,夏轻轻毫不知情,她低头默念着海姆立克急救法和心肺复苏的步骤,偶尔的,余光撇到举着话筒侃侃而谈和微笑着配合拍摄的向天歌,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复杂。
沈骊天双手插兜,眼眸低垂,“你也喜欢他这种类型?”
“嗯?”夏轻轻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说什么,却又立即抿住唇线,他却自顾自豁然笑开,嘴角高扬,“不对,作为你未来的男朋友,你自然是喜欢我。”
语气笃定,仿佛在阐述一个难以撼动的事实。夏轻轻一下噎住,不知该做何等反应。
少年站在阳光里,光芒倾泻在肩膀撑得平直的白衬衫,被黑西裤箍住的窄腰,淡色的唇笑着,鼻梁高直,漂亮的桃花眼比月色清亮,见她明明张开嘴,却不出声,沈骊天更不放过她,俯身靠近了,直盯着她的眼睛,反问,“不对吗?”
清冽的薄荷香水味迅速霸占了她的嗅觉,他的睫毛轻飘飘的落下,褐眸在朦胧的阴影下暗流涌动,牢牢锁住了她。
不对,真的不对,夏轻轻的心里忽然产生了荒谬的违和感。
沈骊天的薄唇的确在微笑,但它好像本来要摆成漠不关心的下抿,他的眼神不该是炽热的骄阳,应是寒风刺骨的冬天,是最尖锐的冰川。他不该是温暖忠诚的大狗,而是慵懒卧在北极之巅的雪狼。
这个念头,反复出现在夏轻轻的脑中,最终定格。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仓皇逃窜。
但很快,报幕老师过来点到他们的名字,在一片掌声里,乖乖上台演示“四中向来很重视学生的身心健康不信你看他们都会一些基本的急救知识呢”教学成果。
沈骊天清瘦的手腕偶尔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也许是刚才那个诡异念头的缘故,当他修长的裤管停在她百褶裙下的膝盖附近时,她的指甲因紧张而掐进了手心。
难熬的五分钟终于结束,他们又和笑眯眯的向天歌握手,合影。
如提前和柴琳商量好的那样,走下舞台后,夏轻轻忽然面露痛苦,按着肚子,环视一周,溜到葛大爷身边,让疼痛挂在脸上,低声说“老师我想去厕所”,然后得到满脸得意的葛大爷一个称赞的大拇指,和准予早退的奖励。
按着百褶裙角向外跑时,理智突然乍现的葛大爷急急地在后面追了一句,“五点的选拔考试,别忘了!”
“……”
见鬼,他是怎么知道,她刚好决定要用“对不起老师我忘了”这个借口逃避学术竞赛的?
但眼前暂时管不了这些,离开人群的视线,夏轻轻从包里摸出手机,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刻意压低了嗓音,“琳姐,我溜出来了,你们在哪儿?”
A202梯级教室。
西装革履冷酷墨镜的保镖面无表情地守着门,造型师从防尘袋里拿出印有“健康少年行”logo的白T恤,配一条袅袅的裸粉纱裙。
夏轻轻翘手翘脚坐着,柔软的毛刷扫过她美丽的脸颊,轻妆淡抹,发型师已经为她的头发染上漂亮的浅栗色,正用戴森烫出一头蓬松时髦的卷,美甲师弯着腰,精心涂抹裸色指甲油,助理半蹲下来,帮她穿上一双酒红色丝绒玛丽珍,灯光凝在她雪白细腻的小腿,轻漠的表情,代言的珠宝闪亮在漂亮的锁骨侧畔,像剪下的一线银河。
整个布局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或者讲述好莱坞当红女星的电影截图。
“再喷一点防晒,玲玲,记得给她撑伞。”柴琳满意地点头,而其余众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想到全球最美面孔评选,甜夏拿下top1时,旁边标缀的评语——“她是,神无意洒落人间的一缕灵光。”
众星捧月地,夏轻轻走上舞台,盈盈笑着鞠躬,为迟到道歉,她轻仰着头,美丽的脸如梦如幻,如隔云端。
这种迷人的距离让台下的学生们伸高了手臂,为她尖叫,为她呐喊,为她热泪盈眶,包括,在私下对她恶语相向的陌生女孩,早已同她绝交的王孟璇,对她避之不急的孟仲平以及班里的男孩们,和其他的粉丝一样,为她的容颜陶醉、疯狂。
她饱满的红唇如樱桃,涂抹着勾魂摄魄的朱砂。
视线掠过这些热切的面孔,夏轻轻的心底忽然变得很空,便在这时,她的余光扑捉到远离人群的边角,沈骊天眉心微蹙,面无表情环顾四周,像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他竟然有些急躁地站起身,急匆匆向会场外走去,风扯起他衬衫的一角,像展翅欲飞的白鸽。
*
直到四点五十,夏轻轻才推脱掉校方聚餐的邀请,又和向天歌寒暄social完毕,卸掉妆,气喘吁吁跑回教室,推开门时发出不小的声音。
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监考老师正在分发试卷,见了她,指向最后一排的空座,“快点儿。”
深呼吸着平复心跳,她把手心里被汗水濡湿的笔放到桌上,咳嗽一声,汗珠从脖子后面的皮肤滚落到脊骨,微微的痒,她吐出口气,抬起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斜对面,沈骊天正静静看着她,睫毛微垂着,弧度温柔,但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柔软,又有些难过。
不知怎么,夏轻轻抬手挡了一下,竟然心虚地隔开他的目光。
可是,她在心虚什么呢?
双手接到发下的试卷时,她飞快瞥了他一眼,他已经转过身,认真地答题了。
咬了下嘴唇,夏轻轻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笔,指甲因用力呈现出花瓣儿似的浅粉色,考完交卷,顺着人流向校门外走,在奔驰保姆车前,夏轻轻停下脚步。
终于,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平日总温柔笑着,叮叮当当按着铃,像阵春风般萦绕在她周围的少年,忽然没了踪影。
又站了一会儿,她抬脚离开。
一路疾驰,车驶向雁栖湖别墅,夏轻轻懒懒蜷缩在专座上,时不时和柴琳搭几句腔,思绪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忽然,小钟吹了个悠长的口哨,“酷!”闻声,夏轻轻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后视镜里,蜿蜒向上的环山高速路,骑着炫亮漆黑机车的男人,仿佛正从涂满绮丽晚霞的天际飞驰而来,引擎震耳欲聋,咆哮如雷,男人双肩平直,伏在机车上的身型黑豹般矫健,线条挺拔有力,在火海云翳的映衬下,如神祇天降,惊心动魄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