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用再每天都拿着那把伞了。它又长又尖,对她的身高来说,就像冰块下面的百香果粒,仰望嵌在酒杯沿儿上的小纸伞。莫名其妙的,这个古怪的念头,率先跳进夏轻轻的脑海。
葛大爷拍了拍手,手掌分开向下,按了三次,才强行制止住女生们兴奋脸红的叽喳议论,在安静之后,男生自我介绍说,“我叫沈骊天。”除此之外,虽然微笑着,却不再说一个字。
“哇,帅哥这么酷的吗。”、“他可以。颜值不够的人这样装是要挨打的,而他锦上添花。”、“此时此刻我只想吟诗一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为了泡小哥哥你够拼啊,写大作文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文采飞扬呢?”
更有大胆活泼的,直接扬起笑脸,可爱地追问,“你是什么星座呀?”话语未落,欢呼起哄的嘻嚷笑声爆炸开来,像鸟儿振翅的轰鸣。
少女的心是不受温度影响的,它总是雀跃、热切,像忘记换季,永不凋败。
葛大爷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笑闹,“那你就坐在……”说着,伸直手臂,在虚空中一划,像太阳似的引着满教室向日葵的脖子跟着转,“那儿吧,咱班唯一的空座了。”
停在夏轻轻身边。
而她微微一愣,在看到沈骊天瞬间绽开的愉悦笑容后,又隐隐的有些疑惑。
“哎,等一等。”没等他走过来,葛大爷又犹豫了,“要不那谁,孟仲平,你和沈骊天换个座儿,他个儿高,别挡着后面的同学。”
“啊?!”被点到名的男生登时变成苦瓜脸,皱得简直能拧出酸水来,“别吧——”
旁边人发出会意的笑声。孟仲平的同桌叫苏梦囡,公认的校花,扬名附近学区的美人儿,孟仲平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打死都不能离开这凤凰架,被赶去那草鸡窝,“葛大爷,我对阳光过敏,那边儿太亮了。”
又是一阵窸窣的笑。再看向夏轻轻的眼神里,就含着飘飘的轻嘲。
沈骊天向窗边看去,阳光点在少女的鼻尖,照亮她慢慢垂下的睫毛,像蚌关上坚硬的两片,重新合成无缝的铠甲。
“老师,我和新同学换。”最后一排,刺猬头的帅气男生拎着书包站起来,一副要替葛大爷做主的架势,笑出一口大白牙,“我挡不住后面的同学。”
全班登时哗然,热闹滔天的议论声中,几道愤恨的目光投到夏轻轻身上,咬牙切齿,“他果然和夏轻轻——”
“季秋阳你给我老实点儿!”葛大爷敲了下桌子,“你坐过去后面几排都不用看黑板了,得整整齐齐落枕。”
“没事儿,我可以把椅子腿儿锯短。”季秋阳笑得灿烂耀眼。
众人起哄,“噫——”
和他同属篮球队的好哥们儿嘹亮地吹了声口哨,“钢的你怎么锯?夫妻齐心,其利断金么哈哈哈。”
夏轻轻捏了下手指,低下眼眸,忽然听见清亮的嗓音响起,沈骊天脸上带着明朗笑意,“我坐靠窗的位置,应该挡不住后面的同学。”几乎是同时,后座的女生兴奋地提声嚷,“没关系老师,我远视!”
葛大爷手一挥,宣布了获胜者,“沈骊天,你过去。”
夏轻轻还愣着,鼻尖盈来淡淡的薄荷皂香,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里,男生清瘦白皙的手腕被AppleWatch的棕皮表带围住,书包塞进桌肚,沈骊天坐到了她身边。
她当即扭开头,不去看他。
“沈骊天。骊,是纯黑色的马。”
他语气里藏不住的笑意,引得她终究是看了一眼。
他五官的轮廓很深,是那种阴鸷孤高的面相,可他好像很爱笑,形似桃花眼的眼睛干净清透,笑起来时,眼尾略微上扬,如夏日凉风般清爽。唯独朦胧浓长的羽睫,和窄而直的鼻梁一侧,点出的那颗小而淡的红痣,才泄露了一点艳丽的天机。
骊,是纯黑色的马。
他说这句话时,风经过窗外,从绿叶和盛夏的晴天之间吹过。
*
晚高峰,四中门前照例堵成一片。夏轻轻攥紧书包把手,窈窕纤瘦的身影,从三五成群的嬉笑声中,轻盈而过。
“嗨。”忽然,从身后追赶来的天青色单车跟上她的影子,很快与她并肩,晃悠悠地一路同行,“久等了,我处理了一些家事,才能来四中找你。”
夏轻轻:“……”他在说什么。
像是看穿她的不解,沈骊天咧开嘴笑,语气闲散,“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重生吗?你可不知道,十年后啊——”念念叨叨,没完没了。
夏轻轻无奈,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性格,可又实在没有耐心同他无聊瞎扯,于是停下脚步,与他对视着,“沈同学,别再和我开玩笑了好么?”
他理所当然地委屈起来,“前几天,你还叫我亲爱的…”
夏轻轻眼皮一跳,“您请自重。”
“那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他也停下来,长腿撑在地面,下巴好整以暇地抵着双臂,懒洋洋地笑了一下,薄唇逐渐弯起,夕阳金黄的余晖把他的睫毛照得几乎透明,淡茶色的瞳孔凝视着她,漾成暖洋洋的一片。
夏轻轻耳尖微红,然后她察觉,自己必须仰起脑袋,才堪堪与他对视。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她有些恼怒,于是翘鼻上面形成褶皱,略厚的粉唇下撇,眉心团起,组成一个不忿的小表情——“我不可能找这么高的男朋友!”
话音刚落,沈骊天下颏微仰,大笑出声。
周围的学生好奇地看过来,夏轻轻饱含羞恼地瞪他一眼,转身跑了。他的笑声追上来,小鱼儿似的咬住她飞扬在空中的发丝。好不烦人。
乓一声关上车门,微喘着坐进车里,夏轻轻扎高马尾,让空调凉风拂过白皙柔腻的脖颈,没等她拉过安全带,柴琳转过身,要说什么,却又顿住,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拿过小冰箱的柠檬水,小口啜饮,夏轻轻不解看她,“琳姐?”
“哦是这样,下周央视的健康少年行活动,邀请你做嘉宾,进行宣传活动的几所中学,包括四中——”
噗一声,夏轻轻呛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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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绅士的他【修】
当晚,《左心房的房客》剧组包下怡亨酒店顶层宴会厅,举行首映典礼。
夏轻轻提前到达酒店,顶着满头发夹,只穿轻薄贴身衣裤,站在全身镜前,任由造型团队众星捧月地围绕着她忙碌,为八点的活动挑选礼服。
抬起胳膊任由造型师摆布时,她忽然想起童年,自己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听他读希腊神话故事。他说,有位女神从海洋中诞生,于是天使剪下洁白的云朵为她裁量衣裙,风奉上清香的花草为她挽起秀发,一滴滴露珠自行飞到她的颈间,化成闪耀的钻石项链。
当时,小小的她满心都是羡慕,说我也想成为女神,爸爸爸爸我能成为女神吗?高大的男人温柔地刮了下她的鼻尖,说在我心里,轻轻就是最漂亮的女神呀。
思及往事,夏轻轻双眼微弯,溢满温情。
最终,他们为她选定的,是条烟绿色轻纱连衣裙,鱼尾状的裙裾前短后长,从背后看轻柔曳地,正面瞧过来,只观赏到她露在银色玛丽珍鞋外的纤巧脚踝和一截白皙的小腿,再往上,眼波轻灵,周身浅浅清透的仙气。
“亲爱的,你太美了。”
造型师拍了下手掌,打量她的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亲手塑造的艺术品,夏轻轻眼影闪动,微笑应对,“谢谢。”
她提起裙裾,被前呼后拥着,款款走到宴会厅候场处,导演江暮西装笔挺,正翘着腿坐在沙发里划手机,见到他的最佳女主角,江暮露出笑脸,精神十足地招了下手,“来。”
“江叔叔。”夏轻轻吐出这个让他抓狂又无奈的称呼,却只能佯作恼怒地伸出手指隔空戳了一下她的脑瓜,然后,往外挪去,为她让出空间,夏轻轻从善如流,坐到他身边,指着堆了满桌的透明环保果盒,眼睛眨巴,“我想吃凤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