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领命周围的侍卫去提水，将这帐子清洗了，自己则是掩着口鼻，钻进了帐子。
太子已经许多天没有好好的梳洗过了，头发散乱，衣服脏污，脸上有了胡子，头顶也冒出了半截发茬。
见到四爷进来，太子挑眉道：“呦，难得老四你如今还惦记着哥哥我，这是给我送饭来了？”
太子脚上带着脚镣，行动十分不便，但还是蹭了过来，从苏培盛手里接过了食盒，用手拍了拍桌上的尘土，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酒壶直接仰头往嘴里灌。
“太子，汗阿玛让我开问问你，可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这样的场景，四爷不知道自己还能与太子说些什么，只能复述康熙的话。
太子自嘲的笑了笑：“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还拿我当哥哥，就记得多给我送些好酒来。”
四爷皱眉道：“若是太子没有话要说，那我便回去向汗阿玛回复了。我会让他们把外面清理一下，只是蒙古人未必肯听我的，怕是还会再来。我会交代外面的侍卫留心，若是太子想通了，有什么想要说的就叫他们来告诉我，我会再过来看望太子的。”
太子依旧喝着他的酒，对着四爷挥了挥手，不再多说什么。
离开了太子的营帐，四爷直接就往御帐走去，告状嘛，一定得趁早。
于是乎，康熙爷坐在营帐里用午膳的时候，就收获了臭烘烘的儿子一枚。
“老四你这是摔在哪儿了？怎么不去洗洗再来？”康熙嫌弃的将筷子丢到一边，示意梁久功赶紧将午膳撤下去。
四爷无视康熙嫌弃的眼神，径自说道：“汗阿玛，那些蒙古人也太过分了些，他们怎么能将马厩修在太子的帐子旁边？您闻闻这都什么味道！”
他故意将事情反着说，不提康熙如何对太子，而是将事情都推到蒙古人身上，以免康熙下不来台。
果然，康熙也不提是他将太子关到马厩旁边去的，而是冷哼道：“这些蒙古人确实是有些过分。太子可与你说什么了？”
四爷摇了摇头。
康熙沉下了脸：“既然他执迷不悟，那就不用管他了，就让他在那儿待着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第二天四爷派去查看的人回来回禀，太子的帐子周围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依旧有些残留的味道，但已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过了几日，太子突然叫人来传话，说是想见四爷，四爷以为太子是想通了要与康熙讲和，连忙赶了过去，可太子却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他的那个瘸腿的小太监，小金子。
四爷对这个小太监有点印象，那日太子脱身时，小金子是留下替他打掩护的，四爷将人带回来之后，命人关了起来，后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时太子要人，四爷一时间真不知道去哪儿给他找，太子却呵呵一笑道：“你只管去问梁久功就是了。”
第66章 番外（小金子）
小金子死了。
他是被赏赐了加官进爵, 活生生的闷死的。
浸了水的黄纸，伴随着行刑之人一声声的加官进爵，一张张的覆盖在他的脸上。
开始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能平静的面对死亡，所以他没有挣扎, 只是下意识的加重了呼吸。
渐渐的纸越来越厚, 他逐渐张大了嘴巴, 拼命的想要吸取一点点空气，可是, 他只吸到了满口湿漉漉的纸味儿。
终于, 他忍不住开始抽搐，不受控制的想要挥动手脚，他开始渴望呼吸, 开始畏惧死亡。
然而，他的手脚早已被麻绳牢牢的固定住, 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挥动分毫。
终于，咔嚓一声,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臂, 也再也无法吸到哪怕一丝丝的气息。
他本以为迎接他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可是眼前却是越来越亮，回忆如同皮影戏一般，不受控制的在他的眼前开始浮现。
小金子进宫的时候, 他还不叫小金子。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叫什么了, 也可能并没有名字。
那时候他还很小，不知道家里是卖了他换钱，只记得爹说要好好干活, 干好了得了赏赐要记得往家里送。
所以他高高兴兴的进了宫，挨了一刀，后来听师父讲起，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没了根的小金子依旧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跟着他的第一个师父，一个老太监干活，什么都抢着干，努力的让自己更有用，老太监也越来越喜欢他。
于是有一天，他被老太监交给了他第二个师父，一个在他看来浑身会发光的人，他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小金子。
二师父是个很有能耐的人，却不止有他一个徒弟。
他开始要学一些以前用不着的东西，学着认字，学着背书，师兄弟们也都在学，学不会就要挨打。
可是在二师父这里，他吃的好穿的好，长的也越来越好，所以他一直拼命的去学，让自己变成了师兄弟里最好的那一个。
后来，身边的师兄们逐渐消失了，二师父说，他们是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去了。
小金子不懂，直到有一天，二师父将他叫到屋里，递给他一个册子，叫他把上面的内容全部背下来。
那册子上记着关于一个人的信息，有喜好有厌恶，背下来之后，二师父就叫他把自己变成那册子上的人喜欢的样子，从言谈举止到饮食习惯，错了就要挨打。
终于，他慢慢的将那些事情变成了自己的习惯，二师父也带着他离开了住了几年的院子，他终于知道了二师父的名字——
梁久功，那个传说中乾清宫大总管，万岁爷最信赖的人，所有太监都向往的人物。
二师父将他送进了内务府，没多久，他便被分到了毓庆宫，他也终于知道，那册子上记载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小金子不着急，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做就会引起太子的注意的，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太子的喜好而生的奴才。
果然，没多久，他便到了太子身边服侍，成了太子的贴身太监。
他知道太子是喜欢他这个奴才的，因为太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护着他，赏给他的东西也都是好的。
太子是个好人，一个孤单的好人。
那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只一心对太子好，太子也越来越信任他，他觉着太子仿佛因为有了他而不那么孤单了。
可是有一天，二师父秘密联系了他，开始叫他做一些事情。
一开始，只是打听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可是慢慢的，他逐渐发现二师父是在叫他监视太子。
他识字，可是太子不知道，经常叫他整理信件，经过训练的记忆力让他将这些信件全都背了下来。
于是二师父便叫他将看过的信一一默写出来，可是这些信被二师父拿走没多久，太子宫里就一次次的被清洗，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有被侍卫带走的，也有被太子处死的。
小金子很害怕，他意识到是自己送出去的信导致了这些变故，可是他不敢跟太子说，只能像一只乌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但太子似乎更加怜惜他，也更加信任他。
渐渐的，他知道越来越多太子的事情，二师父也逼得越来越紧，事无巨细的都叫他汇报，可是很多事情，他又怎么敢说？
若是说出来，如何对得起对他这么好的太子？
可是他也无法违抗二师父的命令，就在他两难的时候，太子惹下了大祸，他竟然动了万岁爷的女人！
起初，没有人怀疑到太子，小金子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逃避的缩起来。
可是当那个蒙古格格闯进太子营地之时，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败露了。
他想带走那个女人，让她不要再出现了，可是他们却被七爷抓了个正着。
小金子再一次见到自己的二师父，他害怕了，他撒谎说自己是想带着那女人去找二师父的，他不知道二师父相不相信，但是二师父给他的教训让他终身难忘——
二师父打断了他的腿。
再次回到太子身边，小金子怀里揣着的是他爹娘弟妹的血手印，二师父只有一句话：再有错，全家陪葬。
可是面对为了给他召太医，宁可放火烧了帐子的太子殿下，他又如何能够背叛？
小金子想，也许他努力的劝着，太子就会慢慢变好了。
然而事实上，他却看到了越来越疯狂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