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卿瑶缩在床里面,长呼了一口气。
“傅丞砚。”
傅丞砚抬手打开了顶灯,见她满脸害怕地蜷在那,连枪都拿倒了,心中不禁遽临了一丝异样的后怕。
他把阿呆撵出去,关上门,然后拉上窗帘,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
环视一圈,除了床上多了个女人,没有什么异常,这才伸手,眼底一沉。
“还给我。”
闻卿瑶依然紧紧攥着,没动,就这么盯着他,寸目不移。
“阿瑶。”
傅丞砚又唤了一声,声音放缓了很多,柔和了很多。
见她依然纹丝不动,傅丞砚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轻声道:“拿倒了,小心走火。”
闻卿瑶一听,回过神来,倏地把枪扔在了一边,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
傅丞砚伸手拿过,把玩着,就像是在玩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具。
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熟稔地在她面前拆下弹匣,卸除套筒,取下复进簧及枪管。
一系列动作不过几秒,一把92|式就这么被他盲拆了,七零八乱地躺在了桌上。
“保险都没开。”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不会走火,逗你的。”
闻卿瑶:“……”
她酝酿了一会儿,问道:“你又跟仲槐喝酒了?”
傅丞砚皱了皱眉,坐在她旁边沉默了一会儿,“嗯,应付一下,没喝多少。”
“喔。”
他起身,然后走到一边的衣柜,拿了一件黑色T恤递给她。
“换上。”
闻卿瑶接过他的T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在夜总会的那件衣服。
因为屋内热,她脱掉了外罩的短袖风衣,里面这件暴露的衣服,几乎等同于两块布。
——可能两块布都说多了。
她抬手,解开后脖颈上的带子,这种衣服基本上也就遮个羞,里面根本就没有穿内衣,没了吊带的束缚,衣服松垮地垂落下来,一片雪白。
傅丞砚没料到她直接在自己面前换衣服,立刻转过脸去。
闻卿瑶的手蓦地收紧,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自嘲般哂笑道:“怎么了?我身上你哪没摸过?”
“阿瑶,……”
“你是不是想说刚才那只是权宜之计?”
“……”
“然后你是不是想跟我道个歉?”
“……”
“傅丞砚,你转过来!”
他猝不及防地、就像应激反应,攥紧了拳,沉声道:“你先换好衣服,然后我送你回家。”
闻卿瑶看着他的背影,深沉凝重,宽厚的肩膀仿佛此时如负千斤,却又在她面前恨不得尽数卸下。
她咬着下唇,把那件黑色T恤用力扔到他身上。
“傅丞砚!你特么刚才硬的速度比你反应过来枪被我拿走的速度快多了!你在这跟我装什么装?”
“要不是我,明年的今天我就带着阿呆去烈士陵园给你献菊花了!”
“……”
闻言,傅丞砚攥紧的拳头忽地就松懈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往门外走。
闻卿瑶愣了一下,喊住他,“你去哪?”
傅丞砚脚步稍稍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抽烟。”
换好衣服,闻卿瑶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被拆散的零件,走到窗口,撩起窗帘一角。
男人背对着这间屋子,正对着阿呆,手中一根烟,背影寂然,烟雾缭绕。
闻卿瑶摩挲着窗沿,心底猛地一抽。
刚才在包厢,仅仅是试探,别无其它,可能对他而言,谁都可以,她闻卿瑶不过就是个突破口,甚至就是一个借口。
傅丞砚一直没有回头,只是不断地抽烟,火花星点,随着呼吸吐纳,一点一点闪烁在眼前。
不多时,一地烟头。
闻卿瑶推开门,来到院子,轻轻走近他,然后从后抱住他的腰,脸贴紧了他的后背。
他没躲开,也没拒绝,甚至覆上她的手,罕见地温柔问道:“换好了?我抽完这根就送你回家。”
闻卿瑶抱得更紧了,“都快十二点了,你让我这个点回家找骂吗?”
他没回话,只皱了皱眉头,“那我给你拿毛巾,你洗漱一下去睡觉。”
他顿了顿,回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别怕,我在外面守着你。”
她不动,就这么怔怔地环着他的腰,慢慢收紧手肘,磨出一个毫无空隙的拥抱。
“傅丞砚,我想听你亲口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卿瑶的声音很低,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听不出语调,也没有情绪,就这么安静地等。
傅丞砚没有正面回答,缓缓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背对着她,任由她抱着,直到烟烧到指间,风起之时,他都不觉得烫了。
闻卿瑶抬眼看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忽地扯开笑容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傅丞砚一听,明显愣滞了两秒,还未等他开口,她又继续道:“路婧也什么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傅丞砚忽然觉得有些诧异。以前他看闻卿瑶,总是觉得她还没长大,直言直语,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而现在,她却拿捏有度,甚至自退阵仗,因为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如果路婧知道了,必定打草惊蛇,他们和公安那边的配合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
傅丞砚抽了口烟,拍了拍她的手,“睡觉去。”
他的指腹和掌心带着粗粝,却格外温柔,闻卿瑶“嗯”了一声,松开他,往屋内走。
折腾了一晚上,神经一直紧绷在最高处,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宁。
然而还没到门口,她脚步忽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傅丞砚,今天仲槐是想随便找个女人来试探你,如果当时不是我,你还会……”
“会。”
这个字既在她的意料之内,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神色黯淡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思忖,抬脚进了屋。
身后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傅丞砚按灭了手里的烟,阖了阖眼,然后一拳打在了墙上。
痛吗?
不觉得。
阿呆打着瞌睡,耳朵一竖,吓了一跳。
-
第二天上午回到家,闻母正喝着燕窝。
见她从外面回来,不由问道:“瑶瑶,你昨晚不在家吗?”
闻卿瑶边换鞋边说:“在家啊,我很早就睡了,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买了些首饰,明天路婧结婚了。”
闻母点了点头,顺手指了一下燕窝,“阿姨刚做的,尝尝?”
“不吃了。”闻卿瑶漫不经心地说着,“路婧他们在景井阙酒店结婚,很远,明天一早就迎亲,我是伴娘,今天晚上就要赶到酒店。”
闻母一听,说道:“晚上赶过去?让你哥陪你去吧。”
闻卿瑶拜拜手,“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独来独往惯了。”
她说完,径直回了屋,把明天要穿的小礼裙拿出来试了试。
淡紫色的连衣裙,从法国纯手工定制的,绸缎感很强,裙边有着细细密密的花纹。
对着阳光拍了好几张,她把照片发给傅丞砚,问道:【好看吗?】
傅丞砚:【嗯。】
想了想,她又回复:【我今天晚上去你那。】
傅丞砚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来做什么,直接回复了一个【好。】
-
吃过晚饭,闻卿瑶跟家里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去傅丞砚的住所。
郑淏不在,阿呆也不在。
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去哪了,明天一早就要行动,所有准备工作都要做足,所有埋伏都要到位。
她又不傻,早就知道。
傅丞砚正走出来,见到她,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桌上有奶茶,温的,你爱喝的口味。”
闻卿瑶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走进屋里,自顾自地抱着奶茶,然后随手翻看起桌上的广告杂志。
傅丞砚:“……”
因为昨晚那个“会”字,傅丞砚早有预料到她冷漠的态度。
他走到旁边,问道:“还在生我的气?”
闻卿瑶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我是个打气筒吗?这么想我生气?”
傅丞砚捏了捏眉骨,“阿瑶……”
酝酿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剑走偏锋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闻卿瑶想了想,喝了口奶茶,认真问道:“我在想,我昨天勾引你,应该是成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