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倾没有听清李彦说的话,她听着身后有些近乎颠狂的笑声,眉间闪出一丝恶色,很快又咬了下唇忍耐了下来。
不到片刻,青衣小内侍带着沈燕倾找到了刚才拘住苏木的褐衣内侍,向他传达了李彦的口谕。很快,满脸瘀伤的苏木被放了出来,又从偏院厨房找到了被缚着手脚又以布条塞口的阿俏,以及飞廉与决明三人。
阿俏一脸的惊魂未定,沈燕倾上前替他解了绳索,她一把拽掉自己口中的布条,然后喊了声“姐儿”就哭道:“就在那些优人进门的时候,有位面生的宫女拍我的肩膀,说是让我去门口帮她一起拿些东西,可没曾想我才刚随她走到门外时,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了嘴巴给拖走了……”
阿俏说到这里就哽咽住了,沈燕倾拍了下她的肩头示意她镇定,然后转过身,带着她快速出了临照殿。
“姐儿,你的脖子流血了!”半路之上,阿俏看见了沈燕倾脖子上的血迹惊呼了一声。听得这声,苏木三人也一起看来,脸上都露出了很是自责的神情。
“勿要声张,只是道小口子,血都已经止了。”沈燕倾低声阻止几人开口说话,只低头快步往东宫方向去了。
待进了明德殿,又见宫门已是紧闭之后,沈燕倾这才感觉浑身松懈了下来,她正待舒一口气,可没想到一阵头晕目旋,她顿时腿一软整个人都踉跄了几步然后倒了地。
第44章 殿下他忍得太久、太多了……
“姐儿!”
“沈司宫!”
耳旁传来阿俏几人惊骇不及的声音, 沈燕倾躺在冰冷的地上,还想要开口说句叫他们勿要惊慌的话,可已是没有力气说出来, 她挣扎了下,还是渐渐陷入了一片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的世界。
……
当沈燕倾悠悠醒转找回自己的意识时,已是次日近午之时了。她慢慢睁开了双眼, 印入她眼帘的, 是那张熟悉的隽秀脸庞,只是此刻他满目猩红,一脸憔悴,身上仍是昨日出门时穿的那身玄色公服, 胸口处赫然沾染着几抹烟灰。
“殿下……”沈燕倾低唤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 咽喉处灼热般疼痛。
见她醒转, 李觅的脸上先是浮现了一抹惊喜, 紧接着又变得十分紧张起来, 他凑近了些, 看着沈燕倾摇着头口中急急道:“别,别说话……”
看来脖子上的伤比自己预料中的要严重,沈燕倾想伸手抚一下自己的脖子, 这时这才现自己的手正被李觅握在掌心里。
“你失了血, 精神又过度紧张以致晕眩过去, 御医已来诊过说是没什么大碍, 接下来只好好好养着就可以了……”李觅低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将沈燕倾的手攥紧了些。
李觅的脸上虽是竭力保持着平静之色,可他说话的嗓音嘶哑, 听起来微微有些发抖,眉宇间的疲惫掩饰不住,一双眼睛更着布满了红血丝。
看着李觅这般模样,沈燕倾心里微微一怔,想他定是在城外救火一夜未曾合眼,赶回宫内又发现她出事昏厥,定又是一直守在她身边未离开半步。她将手自他掌心拿出来,然后慢慢抚上了他的脸颊,眼神内流露的也都心疼之色。
“倾倾……”李觅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口中哽咽着低唤了一声,眼眶中的猩红里,就含了些湿意来。
突然见着李觅眼中的泪意,沈燕倾心中一疼,忙摇摇头轻着声音道:“我没事,你别担心。城外的火可曾灭了?”
“火都灭了,后续的事弗之在处理。”李觅忙回她道。
沈燕倾听得松了一口气,还待开口说句什么,却见李觅将她的手放到到锦被之内,然后缓声又道:“倾倾,我一身的灰得去清洗下,你好好躺着,等会儿我再来看你。”
沈燕倾点点头,就见得李觅自榻边起了身,对着侍立在榻旁的阿俏嘱咐了几句之后,又转过身看了看榻上的沈燕倾,这才迈步往门外去了。
“姐儿,我先喂你喝点汤……”阿俏捧着一只汤碗跪伏在榻前道。
沈燕倾没有听进阿俏的话,她的一双眼睛一直落在李觅的背影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刻他的步伐里,似是蕴藏着一股强行压抑的愤怒,还有一丝绝决的意味。她心里顿时有些七上八上起来,想起挣扎着起身,可才一动弹,头上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她叹息一声,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沈燕倾的预感没有错,李觅的确是抱着一股子绝决之念出了玄乙居的门。门外侍立的,不仅有曹适及东宫内侍,还有一列甲胄在身的东宫亲卫。
见得李觅出门,众人皆恭身行了礼。李觅大着步子,径直朝着那些亲卫走了过去。曹适见此情形,面上浮现一抹焦虑之色,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到了李觅的身后一点。
“殿下……”曹适踌躇着道。
“曹伯,你不必劝我。”李觅突然出声打断了曹适的话,他看着曹适,神情中的绝决之意愈加明显。
“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从前万般种种,我皆都能忍了,昨夜之事,我若还要忍了,与那苟活于世的行尸走肉有何区别?”李觅沉声音拨高了,说到最后一句,面上的绝决里添了一丝哀伤的意味。
“殿下言重了!”曹适听得面色一变,忙退后两步跪了下来,以额触地不起。
李觅不再说话,他突然间抬手,一把拨出了站在他身侧一名亲卫腰间的佩剑来,然后面色一冷,迈着大步就走将出去,身后的众亲卫一道转身,齐刷刷地跟在他的身后。
“曹……曹先生,你为何不阻止他?”玄乙居门口传来了虚弱嘶哑的一声,跪在地上的曹适慌忙抬头,眼见得一身素衫的沈燕倾被阿俏搀扶着,正颤巍巍地站在门口处,一只手还捂在缠着纱布的脖颈上。
“沈小娘子,你怎的起来了?”曹适慌得自地上爬将起来,又快步走了上前,与阿俏两人一左一右将沈燕倾扶住了。
“我没事,曹先生你快去拦着殿下。”沈燕倾急切着声音勉力对着曹适道,适才她被阿俏喂着喝了几口汤,心里却是着实放心不下,还是让强忍着起了身,又让阿俏扶着她走到门口来了。才到门口,就一眼看见李觅带着亲卫往处去,她立刻意识到他要去做什么,顿时有些六神无主来。
“沈小娘子,你别着急。你先听老奴说。”曹适却是一边扶着沈燕倾往屋内去一边道。
“老奴这些年劝过殿下无数回,可这回,老奴不打算再劝了……”曹适声音平缓,面上的神色也很是平静。
沈燕倾听得这话顿住了脚步,面上带着疑惑看向了曹适。曹适轻叹了一声,紧接着又道:“殿下他忍得太久、太多了,就让他发作一回也好……”
“可是他手里提着剑,还领着亲卫军!”沈燕倾急着扭头朝门外看去。
“沈小娘子放心,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他心中自有分寸,不会做出气昏头的事情。那梁王仗着圣上及淑妃的宠爱无法无天,是该让他吃些苦头了长些记性了……”曹适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隐着一丝冷意。
沈燕倾听得曹适这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她在榻前坐了下来,阿俏忙搬了个大迎枕让她靠着了,曹适又宽慰了她几句,然后恭身一礼退了出去。
“叫你们一早就去办的事儿都办妥了么?”沈燕倾听得曹适在门外问话道。
“回曹先生,都办得妥了,这会儿后宫该都传遍了,都说二殿下昨夜酒后胡言乱语,扬言设法取代太子之位!”有小内侍的声音回道。
沈燕倾听得这话心中一松,怪不得曹先生没有尽力阻拦李觅赶去临照殿,原来是早有谋划了。这样一来,既使李觅去临照殿教训李彦的事被传扬出去,也只会是李彦狂言在前惹恼李觅所致,不会让人知晓沈燕倾昨夜被李彦设计意图不轨之事,她的清誉也算得以保全了。
门外,曹适与小内侍的说话声越来越远了,沈燕倾心头也放松了些,于是让阿俏将剩下的半碗汤又端了过来。喝完汤之后觉得有些疲惫,便又重新躺下沉沉睡去。
……
沈燕倾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她一睁眼,便见得李莞正坐在窗边,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莞儿……”沈燕倾轻唤了一声。
李莞听得这声音,一把丢了手里的书,快着脚步就走到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