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自己这个“不讨喜”以后定得远远地避着他,省得他心里不自在,说话夹枪带棒的,弄得她也浑身在不自在。沈燕倾又叹一声,只盼着那赵含姝早些走了,她也好早些离了此处。
可沈燕倾等了好一会儿,那赵含姝并不急着走,她听得李觅关心于她,顿时表现得欢喜不已。
“太子哥哥,写些字哪就累了我?倒是太子哥哥不仅读书刻苦,还要帮着着陛下料理政事,含姝可真是担心太子哥哥累着了。”
“我无妨,含姝不必挂心。”
听着外面两人一来一往的倾吐关切之意,屏风后的沈燕倾顿时如坐针毡,心里将李觅暗骂了一通,心想你两个软语绵绵,倒叫自己窝在这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这算是怎么回事?
“太子哥哥,这份帖子上有几个字我一直写得不顺,你可不可再写一遍让我观摩下,我回去好仔细琢磨……“
里面的沈燕倾听得这话,几乎要按捺不住跳将出去了,听这意思还要现场教写字,这得磨蹭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今日自己一直要憋在这屏风之后?
“含姝,下次吧,一会儿我要去崇文馆见客。”外面的李觅缓着声音道。
沈燕倾一听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李觅总算说了人句。她屏住呼吸又竖起耳朵,心里有些担心,外面的赵含姝又要软语相求,那李觅一时心软说不定就应下她。
“太子哥哥见客要紧,含姝就不打扰了,待明日再来请教太子哥哥。”没想到赵含姝竟是乖巧着声音答应了。
一会儿之后,听着外面赵含姝行礼告退,而后走向了门外,又听到了门被合上的声音。沈燕倾这时也算放松了下来,她站起身,举起了双臂伸展了下身体,正打算走出去。
“你不必出来了,就在里面背书,背好了再出来。”
可沈燕倾才抬起一只脚,外面的李觅竟是突然说话了,沈燕倾听得脚步一顿,心里更是暗暗叫苦。
“殿下,燕倾记性不好,背书极慢,你看能不能让我回栖凤阁背?这样也免得耽搁了殿下见客不是?”沈燕倾站在到了屏风出口处,一双手扒在屏风边上,朝外面露出了大半张脸,尽量放缓了声音,与李觅央求着道。
“见客不急。”李觅只回了她四个字。
“这样不大好吧?殿下一向有守礼谦恭的美誉,若是因为燕倾的缘故,慢待了客人,影响了殿下的声名,岂不是燕倾罪过大了?”沈燕倾只好耐着性子,打算来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李觅听了她这话竟是转过脸来了,抬眼将沈燕倾上下看看,而后竟是弯了下唇角。
“你不必担心这个,我说的见客,其实是有些问题想要向老师请教。”李觅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缓,看向沈燕倾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期待。
果然,沈燕倾听了李觅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了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胸中的几乎要按捺不住的火气。心里却在暗忖,这个李觅肯定是故意的,他口中的“老师”是她的亲爹。也就是说,她今日若是背不出这《女论语》,那么她爹就得在崇文馆一直等着李觅。
“好,我背。”沈燕倾一连深吸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沈燕倾说完之后,再不看李觅一眼,她重新回到里面的矮几之前,将刚才落下的抄有《女论语》的宣纸都摊在了案上,然后凝了心神,摒弃杂念,一心默念强记了起来。
《女论语》虽有十篇之多,不过好在内容精短,且文字浅显,朗朗上口,沈燕倾一向聪颖,只不过于读书一事上一向有些偷懒,这会儿因为担心亲爹被她连累无故久等,因此背得十分用心,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将通篇内容都记住了。
“殿下,我背好了。”沈燕倾走出屏风,站在李觅案前小声道。
“都记住了?”李觅一直在看书,这会儿听得沈燕倾说话,他抬起头,面上有丝惊讶。
“嗯,都记住了,我这就背给殿下听。”沈燕倾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宣纸递到了案上。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可沈燕倾才开了头,李觅竟是挥了挥手阻止她继续背下去。
“行了行了,不用背了,我信你都记住了。”李觅道。
沈燕倾见他这样顿时又是好一阵气恼,心想早知道这样,哪里要那么拼命背,直接告诉他自己背好了不就完事了。
“是,殿下。”
沈燕倾心里恨得牙痒痒,可面上仍是一副恭顺模样。她站在案前等了一会儿,可李觅一直没有开口让她走,他低下头,将眼光重新落到了案上的书上,几乎是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殿下,你该去崇文馆了。”沈燕倾等得不耐烦,可心里又担心她爹等得太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出声提醒道。
可李觅头也没抬,双眼仍在书上,可他缓着声音道:“不急,我适才忘了,我昨日已和老师改了时间,是明日请老师来崇文馆的。”
沈燕倾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下,待反应过来时,心里火气噌噌地冒了出来,哪里还能保持住乖顺柔婉的模样?昨夜她抄书抄到后半夜,一大早连早膳都没心思吃,就来了这里,在他跟前低声下气的,又是认错又是背书的,这会儿他居然说忘了和她爹改约时间了,他这分明是在戏弄于她啊。
“殿下,明人不说暗话,燕倾五年前冲撞了殿下,昨日又无意冒犯了,这两桩事的确是都燕倾的错。燕倾只求殿下今日一并将帐都算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燕倾都愿意领。只请殿下不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沈燕倾直挺挺地站在李觅的案前,下巴抬得高高的,语气又快又急,一副霍出去的模样。说完这一通话之后,她总算胸中通畅好些,像是将这些日子藏着掖着的那份憋闷一下子都发作了出来,连呼吸都顺溜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看着瞬间龇毛的沈燕倾,李觅不仅没有生出怒容,反而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见了李觅脸上的那抹笑意,沈燕倾又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愤,居然朝李觅发了火。他这笑,怕是怒极反笑吧?沈燕倾心里猜测着。
“对了,就是这样,这样就顺眼多了。”李觅又开口了,他将身子后倚,面上也是一副轻松之色。
他竟然不生气?沈燕倾一时又想不明白了。难道说,是因为他看出自己此次入宫,在人前端庄温婉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一时看不惯,所以想出这些招数来激怒她,好让她露出原形?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不是太过清闲了些,与众人口中那个谦恭有礼,勤奋上进的太子形象是不是差得远了些?
“你在心里骂我,对不对?”见得沈燕倾不吭声,李觅又道。
“燕倾不敢,燕倾只求早些领了殿下的罚,叫殿下消了气,以后也好过得舒坦些。”沈燕倾说得一脸的正色。
“消气,我怎么消气?”李觅听得这话突然又冷笑了一声,而后自坐上起身,踱着步子站到了沈燕倾的跟前。
“先说说五年前的账吧,我这只手,被你扎得鲜血直流,我还得瞒着母后及身边一众伺候的,每日叫曹伯悄悄地涂药,直过了半个多月才好,可到底还是落下了病根,每逢天阴下雨,便要痛上一痛的。”
李觅一边说着,一边将袖子抬起来,将自己的掌心朝着沈燕倾的眼前晃了晃。沈燕倾听得心里发虚,抬眼朝他掌心仔细看了看,果然见得尚有两道浅浅的痕,看来当时伤得的确不轻,不过,他说的天阴下雨就要疼一回,可不是太夸张了些。这是皮外伤,又不是伤筋动骨,会有这么厉害的后劲?
“还有,昨日那只巨丑无比的纸鸢,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我这脖子怕也要落下病根的……”李觅又指了下自己的脖颈,脸上的神色严肃得很。
他今日果然是要和她算帐的。沈燕倾心里叹息一声,可此时,她也不能不低头。
“都是燕倾的错,请殿下罚我,无论怎么罚,燕倾皆都心甘情愿。”沈燕倾又一礼道。
李觅听得这话又冷笑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道:“罚你?母后都说了,你是亲戚。再有,你还是我老师的女儿,你说,我能打你罚你吗?”
听得李觅的反应,沈燕倾一时也没了话,心想这于情与理的,他李觅还真不能明着罚她。可如今他心里窝着火,不叫他发作出来,这日后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这日子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