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遇上两起劫持案也算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
相比起用□□劫持了自己和青湾大桥的孟平,处理起这一件劫持案要棘手得多:歹徒很有可能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不能使用之前以辱骂的方式激怒孟平的激将法,不仅有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不说,搞不好还会搭上孩子的性命。
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不是青湾大桥这样的庞然死物,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冒这个险。所以苗正清也只能选择采取怀柔的手段,安排警部人员假扮孩子的亲属,去跟歹徒进行接触,进而最大程度地去安抚他。
晚上七点半,刚刚成为孩子小舅舅的江波涛在寒风里等来了要与他“搭戏”的牛姐。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棉袄,在脖子上系了一条黑色花围巾,看上去非常有亲和力的中年女警。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江波涛从他的站姿能看出来,这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警官。
“牛姐,狄哥。”苗正清上前分别与牛慧和他的丈夫握了握手,“很抱歉,把你们从饭桌上叫下来。”
“苗局长,别客套了,你快跟我们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需要我们要做什么?”牛慧刚一开口,江波涛就知道这是个性格爽朗又雷厉风行的主。
“诶,行。”苗正清言简意赅地将案件情况讲了一遍:“……现在需要牛姐你跟小江同志扮演孩子的家属,尽量去安抚歹徒的情绪,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进行人质交换。”
“我去换孩子。”江波涛说。
“没事,我去换孩子。”牛慧看着江波涛笑笑,“你这小伙子一看就不好控制,傻子才同意让你去换孩子,还是让我这种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人去吧。”
“也行。”江波涛想了想,觉得牛慧说得在理,便也不再纠结。
“老婆你也别太勉强。”牛慧的丈夫狄俊才在一旁嘱咐着,“一定要注意安全。”
“得了吧,一听说被挟持的是个孩子,你比我还急。”牛慧转过头笑眯眯地跟江波涛说:“这老头子甩了筷子就跑,也不知道给甩到哪儿去了,搞得我回家还要去找筷子。”
江波涛闻言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狄俊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
玩笑归玩笑,笑过之后牛慧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好了,不说别的了。苗局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开始。”苗正清看了看表,“对了,虽然最好是生擒嫌疑人,但还是尽量给狙击组制造一些条件。”
先前在等待牛慧到达的时候,苗正清又跟他讲过了一些受害者和现场的基本情况,江波涛已经知晓狙杀歹徒的难处在哪,于是他一边应答下来,一边脱下了厚重的羊毛外衣,露出里面单薄的浅灰色休闲外套。
“诶,小伙子,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不行的。”牛慧把江波涛已经递给马剑林的外衣抢下来塞进他怀里,“快穿上。”
“没事的牛姐,我需要一点冷气来帮我集中精神。”江波涛笑笑,把外衣又递给马剑林。
“行吧,我也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牛慧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在酝酿情绪,然后她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我的大孙子诶!!!!”
别说是江波涛,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牛慧吓了一跳,而牛慧全然不管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仍旧在原地又是哀嚎又是拍大腿的。江波涛这个时候也回过了神,配合地喊叫起来:“妈!妈你别这样!你注意身子啊妈!!”
苗正清、马剑林和狄俊才也在一旁帮着腔,愣是生生地营造出了一副警官宽慰受害者家属的情景。
“你们别拦着我!让我见我外孙!我的大孙子!!”牛慧又在原地哭号了一分钟,然后她快跑几步直接扑到了杂货店门前,她跪在地上,冲着屋里猛地磕了三个响头,一边嗑一边哀嚎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的外孙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江波涛完全傻眼了,他没想到牛慧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居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你们放开我!”江波涛站在原地大叫了一声,也猛地冲了过去,扶住了还要往下磕头的牛慧:“妈!!你别这样!!”
趁这个机会,江波涛飞快的瞥了一眼杂货店的室内环境。
店铺的结构很简单,两边是货架,右手边靠门口的位子是香烟柜台,柜台后露出了电脑的一角;店内地板上有几处大面积的血泊,旁边货架、墙壁上也有大量的喷溅状血迹;店铺最里面的位置摆放着一堆纸箱,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歹徒就坐在那堆纸箱上,他的左手钳制着那个可怜的孩子,右手的甘蔗刀正对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牛慧和江波涛,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恐。
“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的外孙吧,我求求你……你要杀就杀我吧!”牛慧扶着江波涛的手臂痛哭流涕地朝年轻歹徒乞求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一个疼爱外孙的外婆。
被挟持的孩子倒也聪明,面对从未见过的牛慧竟也是配合地哭出了声:“外婆!茂茂害怕!茂茂害怕!”
“别、别、别,别动!”歹徒将甘蔗刀转向茂茂,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哭喊,又在下一秒用手里甘蔗刀紧张地指向两人,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江波涛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一处极度不和谐的情绪波动,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牛姐,回答他。”江波涛悄声地在牛慧耳边说道,同时他凝聚起精神力,将早就放出在一旁待机的精神向导召唤了过来,准备对这个年轻歹徒进行精神探测。
“这位好汉,我是这孩子的外婆,你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你放过他吧,我求求你了。”牛慧哽咽着答道,“你要杀就杀我这个老太婆吧,我求求你啊。”
“妈,你别这样,妈。”江波涛嘴上反复絮叨着劝慰的话,暗中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年轻歹徒的脸上,眼见那年轻歹徒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牛姐身上,江波涛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
就蹲在店铺门口墙边的白狼得到了江波涛的指示,快速地在门口处晃了一下尾巴,年轻歹徒那几乎是下意识的眼神偏移让江波涛心里一沉。
这是一个哨兵!
江波涛原本以为歹徒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然而在进行了精神探测过后才发现他竟然是个哨兵。由于东塔连带着附属学院的消失,这个年轻歹徒自然不会是哨兵训练营的学员,那么他极有可能是一个突然觉醒了五感的塔外哨兵。
抛开异性哨向搭档在结合后选择了孕育新生命,那么生下的孩子必定会是哨兵或者向导的基本法则,更多的哨兵与向导之所以会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员的契机都是自然觉醒。
自然觉醒了精神能力的向导还好说,除了突然具有了共感系统以及高度敏感的情绪感知能力之外,他们基本上不会对外界造成太大的威胁——作为向导的他们,就连自身固有的觉醒能力也大都是温和系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不痛不痒。
与之相对的是自然觉醒了五感的哨兵具有非常大的不稳定性,由于脆弱的五感在短时间内被大量的外界信息包围,处于这个阶段的哨兵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精神疏导,极其容易陷入感知过载的状态,进而导致整个人完全失控。而一个失控的哨兵,只凭其固有的觉醒能力就能对外界造成无法预料的巨大破坏。
按照一般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现塔外哨兵的处理程序,江波涛应该立即给他打一针通用型向导素镇静合剂,然后上报并通知塔内专业的“接收队”过来处理现场。
然而现在江波涛根本无法按照程序走,整个东塔的残存现场都被调查组查封,他们常备的镇静针剂补给自然就断了,“接收队”也跟着东塔里所有的人一起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
歹徒身份的改变也让江波涛对这起劫持案有了新的认识:他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只是一个突然觉醒了五感又因为没能得到及时的精神疏导而陷入感知过载状态的无措哨兵,所以他才会像精神病人一样,无端地发疯砍人、劫持人质,却又说不清自己的诉求。
他可以被理解,却不能被原谅。
……况且他自然觉醒的也太晚了点不是吗?江波涛用余光观察着这个歹徒,虽说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实打实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但对于自然觉醒的发生来说已属高龄。一般具有哨向潜质的普通人的自然觉醒大多数发生在十四至十六周岁阶段,一旦超过十六岁,普通人那已经固定成型的感官系统和精神元就几乎不可能再发生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