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听着,伸手将车窗降到最低,风顿时争前恐后的灌进来,把他的衣领吹开,灌进脖颈。衣服在风里猎猎作响,沈宴浑然未觉。
电话挂断,车流也重新开始缓慢行进,他表情未变,手肘支在车窗上,
另一只手按下喇叭,声音短促刺耳。
一路上小雨淅淅沥沥,又渐渐的有变大的趋势。沈宴的车开的很快,在通向沈家老宅的路口并没有转弯,反而是继续向前驶去。
不多时,车子停在一幢别墅前。
沈宴下车径直进门,正在院子里收东西的阿姨看到他吓了一跳,久久没动。
他推开门进屋。餐厅里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说说笑笑的吃晚饭,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抬头。
男人倒是淡定,只是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一张有些相像的脸上满是怒气;而那女人看到他十分惊骇,手上的叉子在白瓷盘里划过,发出刺耳的‘兹拉’声。
沈宴视线落在那张菜肴丰富的桌子上,嘲讽的笑了。
“找我?”
沈志明看到他这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顿时怒气上涌,猛地起身。
“你还知道我找你?!”他几步走过来,微仰头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儿子,心里除了怒还是怒。
正想要在继续指责,沈宴掀了掀眼皮,对上他的眼睛,冷冷的说:
“我不是来听你教训的。”
“那你来干什么?!”沈志明大半辈子养尊处优,就算周氏的实力大不如前,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样给他没脸,何况还是他儿子。
沈宴轻呵一声,完全不理会他的反应:
“我来警告你。”
“什么?!”沈志明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顿时伸手要打。
沈宴十分轻松的捉住他的手腕,偏了偏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深深的凉薄,几息之间,他忽然勾了勾唇,语调淡然:
“……还想打我?”
大雨
沈宴略一用力就将他的手甩开,沈志明踉跄两步,正巧被跑来的女人扶住。那女人穿着白裙,低眉顺眼倒是十分柔弱的样子,见他气的脸色发红,顿时也红了眼眶。
“沈宴,我知道你讨厌我,他可是你爸呀,你怎么能这样。”她一边给沈志明顺气,一边借着擦眼泪飞快的瞟了他一眼。
“而且你爸爸只是太生气了,他怎么会打你呢,以前那次也是实在气急了,他打了你之后也很后悔……”
沈志明听到这些似乎十分受用,冷哼了一声梗着脖子:“阿慧,你不用和他说这些,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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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的这场戏18岁的沈宴也见过。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一个还是风度翩翩的沈氏董事长,而另一个还只是一个登堂入室被当场捉住的第三者。
而当时的沈夫人徐婉,因为受了刺激开车跑出去的时候出了车祸被推进ICU抢救无效。
沈宴接到消息到医院时,收到的就是噩耗。
他顶着瓢泼大雨,怀着满腔的恨意跑回家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一幕。
亲密无间的样子,无耻的明目张胆。
失控的少年力气已经很大,他猛地拽着沈志明的衬衫领口,狠狠地挥拳。
指节肿起,撞到骨头的痛感完全感受不到,只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那么让心不那么痛。
动作带起衣服上的水珠,那叫阿慧的女人也是这样跑过来挡着,哭着抓着他的衣角道歉,被沈宴猛地甩开摔在地上。
而看到这一幕,一直理亏任他厮打的沈志明却猛地给了他一耳光。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当时他说的似乎也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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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强压下泛起的恶心感,冷眼看着这场戏,没有了年少时的愤怒和冲动,满心只觉得荒谬又倦怠。
“最后一次,以后别来找我。”他轻呵了一声,连一眼也不愿意多看,黑色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墨。
“不知道你的沈氏还能不能挨过下一个七年。”
沈志明梗住脖子,脸上的红色陡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白。
他狠狠地抬手指着雨幕里沈宴颀长的背影,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敢威胁我?!”
阿慧一边扶着他坐到沙发上柔声劝慰,一边下意识的往外看去,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雨下的很大。
豆大的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一层白白的雾,橙黄的车灯透过雨幕有些模糊。
沈宴目不斜视的开着车转了个弯驶向主路。
雨滴拍打在车窗上,空气里似乎也弥漫起了淡淡的潮。
七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大雨,滂沱的雨幕将远方的天和地连在了一起。
母亲去世的消息混杂着沉闷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像是针一样疼,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在大雨里奔跑是多么重。
那场大雨浇凉了年少意气,浇的他孑然一身,那是他第一次懂了失去的感觉。
那感觉太痛。
那时候的沈宴曾经问自己,是不是不去想着得到就不会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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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把车子在路边停下。
顺着车窗往外看了几眼,他仰着头靠在椅背,手背搭在眼睛上,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路的那头,是她在的地方。
排练室里,林初宁早就换好了衣服,正和几个一样因为大雨还没回去的几个女孩子排排坐在窗前闲聊。
安娜正抱着手机看天气,嘴里振振有词:
“天气预报说6点下雨的概率是20%,我们有很大的可能不用淋雨了诶。”
“天气预报是最不准的,我觉得一时半会儿这雨是结束不了的,”
林初宁抱着腿,头抵在膝盖上,看着大雨发愁。她今天难得一次没开车,竟然就赶上了这样的天气。
“哎。”旁边另一个女孩望雨兴叹:“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我的白马王子还没来。”
大家也深有同感的点头,已经有人在想如果今天雨不停打不到车的话,他们可能要在这睡一晚。
“白马王子就是应该出现在每一个你遇到困难的场合,比如现在,我就需要一把伞。”林初宁说。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林初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联系人名字的时候,林初宁没来由的想起了中午和纪莹莹的谈话。
心跳下意识的加快了些。
女人有时就是这样,每当你的好朋友很笃定地说某个男人喜欢你,你就会下意识的去想、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喂。”
“你……下班了吗?”沈宴偏过头看去,最高的一幢楼里,很多楼层都还亮着灯。
“下班了,不过雨太大了还没回去呢。”
“我在门口。”
“恩?”林初宁下意识往外看一眼,可是院里的树太多了,枝丫伸展着,根本望不到门口。
“你在几楼?我接你回去。”
林初宁挂了电话猛地站起身,身边的女孩子吓了一跳,安娜拍着胸口问:
“怎么了阿初?”看着她攥着手机脸红红的样子,嘴巴张成O型长长的‘哦’了一声,带着笑意说:
“是你的王子来了吗?”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真的吗?!”
“哇塞,刚说过就来了,这么浪漫?!”
“阿初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们竟然不知道?!”
面对她们的挪揄和打趣,林初宁扬着手反驳:
“……不是男朋友。”
“现在不是以后可说不定!”
“就是就是!”
惹不起还是躲吧。
林初宁完全说不过,收拾好东西转身推门跑出去。门晃了晃合上,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的再见声。
众人十分不放弃的选择趴在窗户前偷看。
走廊的温度要比练功房里低上不少,脸上的温度总算是降下来了些。
走到最后一段楼梯,林初宁一眼就看到了沈宴。
他举着伞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和背后的雨幕连成一片风景。
见她出来,沈宴伸手帮她拉开了玻璃门。
被隔绝的雨声忽然被放大了音量,她迈出门就进到了他的伞下。
一朵朵水花砸在地面的小水洼里飞溅起来,空气里混着一丝草木的清香。不大伞面拢着两个人有些狭窄,沈宴一只手稳稳的握着伞柄,把伞的大半向她这边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