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扯了扯永康的衣角,温蹊小声同她咬耳朵,“永康姐姐,皇上是谁叫来的?”
永康正在打量温柔,闻言朝温蹊那边歪了歪脑袋,“我啊,我帮你叫来的。”
永康又是如何知晓他们的计划的?
明明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个计划的全部,温蹊却依旧生出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她尚不能理清内里的纠缠,洪全尖锐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皇上大概是被永康劝来的,脸色蜡黄,行步略有些吃力,脸上带着十分不情愿的表情。皇后倒也没在意,依旧是得体的笑容,挑不出丝毫差错。
皇上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原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要与皇后说话,看见皇后身边的温柔时却定住了。
半身几乎隐在柱子后的青阳仗着无人注意到她,讥诮地扬唇。
“这姑娘是……”皇上坐上主座,抬手虚指着温柔。皇后笑道:“这是期期的表姐,今日与期期一同入宫探望太后。臣妾见她乖巧懂事,颇是喜欢。”
温柔一直乖顺地低着头,微宽大一些的领口露出一截细腻的颈脖。
皇上看着温柔,因温柔低着脑袋,只能看见光洁的额头,“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温柔。”
皇上眯了眯眼,朗声笑道:“温柔,果真是人如其名。”
“对了,皇后,朕许久没吃过你宫里的南炒膳了,忽然念得紧,今日便在你宫里用膳吧。”皇上说这话时目光却是黏在温柔身上。
青阳恰在此时站了出来,“皇兄,皇嫂,你们既要用膳,那我同期期她们便不打扰了。”
温蹊要走,温柔自然是要跟着走。皇上脸色一凛,“朕许久未关心你这个妹妹了,期期也是许久未见,便留下来一道用膳吧。”
青阳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按身份,温柔自然坐在下方,却是正好对着皇上。期间永康表现得对温柔极为有兴趣,不停地拉着温柔问东问西,温柔一律温柔又耐心地答了。
等用过膳,永康便抓着温柔不放,同皇上撒娇,“父皇,女儿与温柔很是投缘,不如让温柔在宫里留几日陪陪我吧?”
此话正合皇上心意,却还要做做样子,问温柔的意见。
温柔求助似的看向温蹊,温蹊无奈道:“永康姐姐喜欢表姐,表姐便在宫里待几日陪陪永康姐姐吧。”
温柔只好犹犹豫豫地应了。
同青阳离开凤栖宫后,青阳终是光明正大地冷哼了一声心情却明媚许多,“我看着,那个王美人怕是斗不过你这位表姐。”
温蹊没应话。
最好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温期期:我明明拿了剧本,为什么却什么都不知道?
第65章 大理寺卿(八)
两日后, 宫中传来消息,温柔承宠,封美人。
听到消息后, 温蹊终是松了一口气, 却不敢完全放下心。温乔见她这副模样, 嘲笑了她一番便又出了府。他近来似乎很忙,总与楚季在一起, 温蹊能看到他身上的意气风发, 和从前腐朽的纨绔模样大相径庭。
温蹊已经无事可做, 她的能力有限,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楚季他们在宫外奔走, 温柔她们在后宫游说。
再过三日,温柔已然是盛宠, 风头压过了王美人。枕头风或是真的有用,温乔带来消息,皇上已经被温柔说动,有想要收回赐死旨意的意思。
还有五日, 纪北临就要被问斩。
温蹊的觉睡的越来越浅,第一声钟响起时便醒了。
温蹊有些缓慢地下了床,推开窗,钟声自皇宫传来, 一共二十七声。最后一声带着余颤消弭在空中时,秋霞与春雨捧着缟素进来,齐齐跪在温蹊面前, “太后薨了。”
连下几日的雨停了。一缕光落在温蹊脸上,天将晓。
春雨秋霞为温蹊穿上丧服,低声道:“长公主已经入宫了。”
温蹊觉得胸口闷得慌。她早已知晓太后熬不过这个春天,可即便是如此,在事情到来的时候,依旧不能平静的接受。
那个慈爱的太后,在她幼时总爱抱着她,无论是与谁起争执也永远护着她,便连几日前已经昏沉迷糊了,还记得让她与纪北临好好过日子。
马车行的急,不当心轧过一颗石子,颠了一下,将温蹊满腔的悲伤一并颠了出来,悉数化作眼泪。
宫中已是白绫高悬,来往的宫人分明个个匆忙,却听不到一点声响。
临近寿康宫,哭声越来越大。宫前乌压压跪了一片低位分的嫔妃,每人都面露哀凄之色,真心假意,未可而知。
温蹊几乎是被扶着进了殿,殿内除去三妃,几个嫔,便只有青阳与永康。
永康还被宫人扶着,双眼通红,捂着心口哭得厉害。青阳显然亦是哭过,两眼通红,却上前沉默着将温蹊扶着坐下。
“皇后与长公主方才哭晕过去,太医已经过去了。”青阳同温蹊道,嗓子晦涩的厉害。
温蹊一直跪在灵前,一片哭声里神情呆滞地望着太后的棺椁,一跪便是一整日。还是温乔强将她带回府,让她回去休息。
长公主作为养在太后名下的女儿,要为太后守灵七日,温儒为二品大臣,皇上未退,自然也不能退。
偌大的温府亦挂上了白绫。温乔将温蹊送回温府后又离开。
温蹊坐在窗前,远远望着皇宫的方向呆坐。
门被人打开,温蹊以为是春雨秋霞,并未回头。直到脚步声渐近,停在不远处。低哑的声音叫了一声期期。
温蹊呆愣地扭过头,看见了本该在牢中的纪北临。
他要比上一回见他瘦了许多,眉眼却依旧温和。
那些浓郁的悲伤忽然又涌了上来,温蹊的眼眶渐渐深红。
纪北临走上前,弯腰将她拥入怀中,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哭吧,我陪着你。”
温蹊仿佛得到指令,抓着纪北临的衣襟开始放声大哭。纪北临一言未发,只将她抱着,任她哭。
放肆宣泄过后,温蹊窝在他怀中,抽抽搭搭,长睫上还挂着一颗悬而未落的泪,被纪北临抬手擦去。
“你怎么……怎么会来?”温蹊哭得嗓子嘶哑,开口艰难。
“太后薨逝,你必然伤心,我又怎能不在你身边。”
“可你此时应该在大牢里才对……”
纪北临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转身为她倒了一杯茶,“我想长公主与老师在宫中,你一人在府里,我不放心。”
那杯茶递到温蹊唇边,温蹊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
纪北临将茶放在床边矮凳上,站在床边握住温蹊的手。温蹊忽然压过身抱住他的腰,可怜又委屈,“纪北临,怎么办啊,再过四日你便要被处斩了……”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纪北临,“不如你逃吧,离开镐京,隐姓埋名的生活。”她脸上有希冀之色,是真心想要他逃。
纪北临低头看着她,指腹在她脸上留下的泪痕处轻轻按了按,“你在这里,我往哪里逃?”
温蹊皱眉,她不知该如何救纪北临。
“我向你保证,”纪北临牵起唇角安慰她,“这一世,我定陪着你长命百岁。”
二人一站一坐安静了许久,纱笼内的火光跳跃,将相拥的影子拉长了投在墙上。
温蹊慢慢直起身,揉了揉哭得有些干的眼睛,将纪北临往外推了推,“你快回去吧,若是让人发现你不在牢中,必然又会生出祸患。”
自温柔入宫后,皇上改变了态度,大牢之中对纪北临的看管放松了许多。纪北临担心温蹊,才在楚季的帮助下深夜出牢,自然不能让他人察觉。
纪北临点了点头,“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罢转个身,却被温蹊牵住了衣角。纪北临嗯了一声,尾音上翘,回过头看她的那只白嫩的手。
“我送你吧。”温蹊松了手,温吞吞地下床穿鞋。
“你好好休息,不用送我。”
“我就送你出府,然后就回来。”温蹊仰着脑袋,声音轻轻。
纪北临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半蹲下身子拿起脚榻上的绣鞋替她穿上。
素灯吹得摇摇晃晃,连带着照在温蹊脸上的灯光也明灭不定。温蹊一时有些害怕地牵住纪北临的袖子。
拇指与食指将一小块布料揉皱了。纪北临停下脚步,“期期,回去吧,你稍后自己一人回房会怕。”
温蹊僵着脸摇头,“这是温府,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