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进了院子。
温蹊依旧想不出辙,又听闻武阳侯已经在皇上面前闹了好几日,连带着朝中好些大臣不知是否掺了私心,也一并跟着弹劾纪北临,请求还武阳侯一个公道,如此更是心急。她的手段心思毕竟嫩了些,无人教她如何做,一时便寻不着方向。
“娘……”温蹊跳下秋千架同长公主施了一礼,长公主抬手将她拦住,“在替北临想法子?”
温蹊点了点头,“我总觉着武阳侯府有蹊跷,可我如今的身份,自是没办法前去武阳侯府寻线索。”
她毕竟是纪北临的夫人,她的夫君现下还是杀害武阳侯爱女的“凶手”,去了恐怕只能遭人赶出来。
“何需你亲自去,”长公主理了理袖口,一手抚着上头凹凸不平的花纹,“这些事吩咐秋霞春雨去做便好。”
“我尚不能进得了武阳侯府,她们两个丫鬟又如何能进得?”温蹊并不甚理解。
“消息永远不是从夫人小姐嘴里流出来的,而是那些个下人。他们知道的秘密可比宅子里的主人知道的多,也是最好套话的人。”
温蹊被长公主一番提点,有如醍醐灌顶,立刻喊了秋霞与春雨去武阳侯府打听消息。正如镐京中夫人小姐有自己的手帕交,他们这些下人,亦有自己的圈子。
***
大牢潮湿,好在温乔事先打点过,牢中狱卒倒还特意日日为纪北临换过干燥的稻草,只是依纪北临素来麻烦到极点的洁癖,依旧无法在牢中安睡。
湿腻的墙壁,污浊的空气,无一能让纪北临舒适。自进了大牢,他已几日不曾合过眼。
武阳侯将皇上烦的紧,誓要让纪北临一命偿一命,皇上未免节外生枝,索性禁止所有人到大牢里探望纪北临。
纪北临如今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唯一知道的消息还是皇上未封牢前,楚季带给他的一张纸条。
赵端终于查出了一些关于陆谦的消息。
陆谦有问题,他表面上虽是清风霁月一派正直,谁也不站,暗地里与理亲王的来往却是十分密切。
陆谦的陆字,正好是六。
纪北临从前起过疑心,但因细查过年雄一案与淑妃一案,发觉陆谦并未参与其中,甚至可以说是撇的一干二净,才让纪北临暂时放下疑心。
若陆谦当真是六先生,身份都对的上,只是他知道的那些事,莫不也是重生而来?纪北临身死后,陆谦应会顺风顺水,不出大乱子是可以颐养天年才对,重生的契机又是什么?
理亲王早在领了孤雁山一地时便即刻启程前往孤雁山。孤雁山之中究竟藏的是何秘密又是一个疑点。
纪北临一只腿伸直,一只腿曲着,手肘支在膝盖上,食指抵在唇边,凝神思考,想将六先生出现的第一案到如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一件件全部串联起来,试图在其中寻出什么端倪。
“纪大人。”牢外忽然出现一名小狱卒,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纪大人。毕竟如今事情尚未尘埃落定,狱卒在大牢里这么些年,不是没见过打入大牢之后又能风光无限的人物,自然还不敢怠慢纪北临。
又见纪北临虽是一身囚服囿于这方狭窄破烂的牢房,却依旧端正自持,清贵矜骄。虽于落魄时依旧从容不迫,就连身下垫着稻草都好似坐着观音的百莲台一般,怎么也无法让人相信此等仙气飘飘的人是能玷污女子清白还将人辱杀之人。
纪北临的思绪被打断,横过眼神睨着扰他思考之人,眸色略带冷淡。
分明里面的人才是牢犯,狱卒却被这一眼扫的有些腿软,拿出一包粗布帕子来,穿过栏杆给纪北临递去。
“纪大人,这是……这是永安县主命人送来的,说是往后一别两宽,这方帕子也就物归原主了。”狱卒说话间觑着纪北临的神色,连拿着帕子的手都在抖。
纪北临神色冷漠地接过,那层靛青色的粗布帕子里包着一条水蓝色的绣帕,一角绣着一支兰花。
狱卒见纪北临没什么表情,猜想他大概是对永安县主心如死灰,方才如此波澜不惊,不免又觉得有些同情他。站在牢外看了纪北临一会儿,摇了摇头,暗暗叹息一声,才去干自己的事。
水蓝色的绣帕不大,也就比纪北临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纪北临微微垂着眼。他从未送过温蹊什么东西,这方所谓的“物归原主”的绣帕,纪北临一眼便能认出,是温蹊平日最喜欢的那条。
纪北临一展眉尾,不自觉地牵起嘴角,这是怕他见不到人思念太重,特意将手帕送来,让他睹物思人以解相思之苦?
纪北临将绣帕按在心口,低下头,嘴角扬的厉害,忽然觉着这脏乱的大牢也没那么令人生厌。
明珠院内,温蹊翻遍了妆奁与包袱,问道:“秋霞,我那条水蓝色的绣帕呢?”
秋霞与春雨刚从外面回来,闻言帮着她一起寻,却是遍处找不见。
“县主莫急,许是不当心落在了纪府。”秋霞劝道。
温蹊索性也不寻了,下意识去抱团子一转身才记起她将团子扔在纪府让周正照看了。
“你们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回县主,武阳侯世子自出事后一直没有出过门,说是一病不起,但期间世子妃竟一直未去见过他。”秋霞道。
“世子与世子妃分房睡?”温蹊撑着头问。
秋霞点头,“据说已经分房许久了。”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武阳侯千金的棺椁还在侯府前厅停灵,似乎并没有要下葬的意思。”秋霞道。
温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按照大楚风俗,死者停灵七日便要下葬,可如今已经过去近十日,武阳侯千金的棺椁仍旧摆在厅中,是武阳侯太舍不得女儿了,还是武阳侯本就不愿让逝者安息。
“武阳侯疼这个女儿吗?”温蹊抬头问。
春雨似乎对武阳侯颇有意见,闻言立刻接话道:“这位千金亦是可怜,整个侯府上下都极为苛待她,武阳侯与侯夫人也似乎不将她看作亲生女儿,就只有武阳侯世子护着她。”
牙齿轻轻划过唇沿,温蹊的一双杏眼弯了一下,“生前不管她的死活,死后知道为女儿讨回公道了,武阳侯倒真是慈父。”
“对了,”温蹊忽然想起一件事,“知道武阳侯千金出事那日为何一个姑娘家在半夜出了府吗?”
“侯府的丫鬟说是世子妃将人赶了出去。”
“赶人?”温蹊有些意外,虽说武阳侯千金不得宠爱,可毕竟是侯府的人,世子妃如何能将人赶了出去,“世子没有拦着她?”
“没有,听说世子妃赶人时武阳侯让人架着世子去祠堂了。”春雨老实道。
女儿与儿媳相争,武阳侯一家选的居然是维护儿媳,倒是有趣。
一旁久未说话的秋霞忽然两手交握,似乎有些紧张,连说话也吞吞吐吐,“县主,奴婢有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说说看。”
秋霞仍是决定不了该不该说,“这个猜想,兴许有些大逆不道。”
“你先说。”温蹊道。
“县主可还记得从前在二少爷那里看过的一本野史……关于文姜与其兄诸子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陆谦就是六先生!
第63章 大理寺卿(六)
皇后的凤印虽被褫夺, 却仍是一国之后。
温蹊拜托楚季,希望能借皇后之名,将武阳侯世子妃传唤入宫。
皇后以宽慰为名, 将世子妃传唤入宫, 希望世子妃能与温蹊和解。
温乔与楚季守在凤栖宫外, 温蹊进去之前仍不忘嘱咐她,“世子妃乃将门之后, 你莫要将她惹急了, 若觉察出有何不对, 便马上往宫外逃, 你一摔东西, 我们便立刻进去。”
温蹊攥着衣袖,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季依旧有些不放心, “期期,不如还是换一种方式吧?这样过于危险,若真有个好歹,孤无法同纪大人交代。”
“太子殿下放心, 我有分寸。”温蹊看着不远处凤栖宫的匾额,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世子妃的脸色很是苍白,与年前见到的她相比,几乎是瘦到脱了相, 两颊没有肉,往里凹着,面色蜡黄, 繁琐的宫装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像是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勉强吊着一口气。
温蹊上前行过礼。
皇后虚虚实实地说了几句希望二人和解的话,便借着要去服侍太后的借口留两人在凤栖宫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