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临先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纪北临如今常笑,许多时候温蹊并不懂究竟有什么令他开心的事情,上一世也不见他有这么多笑容,这一世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温蹊耐心等他再次先说话。
“婚事我已经着手在办了,”纪北临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温柔像云端的曜阳,一点不遮掩,就灿烂着,直铺着,落在温蹊脸上,“你可有喜欢的,我去命人添置。”
温蹊惊讶于他毫不掩饰的温柔,一时分不清这温柔是给她的,抑或是只是单纯对婚礼的憧憬。女子素来对自己的婚礼满怀期待,男子或许也是,这种期待不在于新娘是谁,成家立业本就是男子生命中极具仪式感的两个时刻。
“一时想不起来,想起来再告诉纪大人吧。”纪北临问了,温蹊也不打算装懂事说什么都不需要,她要住一辈子的地方,再怎么说总要自己过得舒适才好。
“好,时间还足够。”
婚期还有一段时间,足够纪北临给温蹊准备一个令她欢喜的纪府。
他特意挑的大喜日子,不是那种掐指一算宜嫁娶的吉日,而是要钦天监反复推算夜观星象好几日才能定下的那种,能相携一生,白首到老,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吉日。
温蹊想起方才在太后宫里提到的苏青榭。苏坚应该是纪北临的人无误了,回忆起当时在谢府,纪北临只要一冷脸,苏青亭立刻像猫见了老鼠一般,她一时琢磨不透纪北临与苏家是利益关系或是还有情分。
“纪大人与苏家早就认识了吗?”温蹊问,上一世苏坚取代年雄,苏青榭成为楚季的皇后,这些是不是全是纪北临安排的,温蹊有些好奇。
“早些年曾经救过一次苏小姐。”过于详细的内容纪北临并不想让温蹊知道。
可就这么含糊的一句话,实在是给足了人肆意遐想的空间。
英雄救美一见倾心,女主角为了家族荣耀毅然另嫁他人,男主角痴心一生,默默守护。与殷皇后和晏忌的故事莫名契合。
温蹊脑补完一整段故事,最后把自己脑补生气了,心上人另嫁他人,而她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替代品。她现在觉得自己头顶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楚季头顶上也是。
纪北临早过了对温蹊一无所知的茫然阶段,看着温蹊的眼神从感动变成恼怒,虽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到底让温蹊多想了些什么东西,但是以他莫名觉得脊背一凉的感觉看来,温蹊可能是想歪了,且歪过去的角度对自己十分不利。
“我救的不是苏青榭。”纪北临认为自己很有必要解释。
这个解释苍白,且无力,因为苏坚家只有一个女儿。
“我救的是苏青亭。”纪北临无奈道。
苏青亭又不是苏坚的女儿,那可是人家的小公子……
“嗯?”温蹊回过味来,一双杏眼睁得极大,犹嫌无法将自己的震惊表达出千万分之一。
“我救她时她才八岁大,还是个小孩子……”纪北临仍在解释,但是这对于温蹊而言并不重要了。
方才温乔说要找谁玩去来着?
温蹊抬手掩住自己因吃惊而微张的唇,就她看到的几次,温乔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都干了多少下流事了。
第37章 寿宴(三)
“县主?县主?”
温蹊在纪北临的声音里回过神来, 抬头见纪北临板着脸同她一脸认真地解释,“我与苏青亭之间很清白。”
谁管他和苏青亭清不清白,现在是温乔和苏青亭不清白。
温蹊含糊应过去, 有些费解地问纪北临, “苏小……小姐为何又常做男子打扮呢?”
“苏坚将军膝下无子, 只有两个女儿,苏青亭出生时便一直将其当做儿子教导, 才有苏青亭如今这样。”纪北临同她解释, 苏坚虽说对两个女儿并无亏待, 可毕竟还是想要一个男丁传宗接代, 膝下无子, 就只好将苏青亭当做儿子养,也算是弥补了少许遗憾。
“她年纪比我尚小, 如今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也是可怜。”温蹊很是同情苏青亭的遭遇一个姑娘家,成日被压着舞刀弄枪,穿不了好看的衣裳, 戴不了精致的首饰,心里应该也委屈。
纪北临瞧出她的心思,有些失笑,“你也不用心疼她, 她是更喜欢刀枪棍棒一些的。”
“纪大人知道的很清楚。”
纪北临的笑容僵在脸上,让他多嘴!
这话温蹊是故意的,纪北临抬了她的杠, 她就一定要刺回去,就是如此睚眦必报。
“我不清楚,”纪北临认真道,“说不定她或许还是喜欢胭脂水粉。”
温蹊恍惚生出种错觉,这一世的纪北临与上一世并非同一人,因为实在太不像了。
温蹊原是被青阳带出来玩的,现下青阳去和太子叙旧,温蹊也得回长公主身边了,纪北临便送她回去。
宫墙下站着一个女子,是永宁,见了温蹊与纪北临,她先是一愣,目光久久停留在纪北临脸上,温蹊便也跟着她看向纪北临,后者目不斜视,只将眼神放在温蹊身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永宁自然也看清了纪北临的动作,收回目光,自嘲一般扬了扬唇,提步朝温蹊走过去。
“见过永宁公主。”
温蹊的身份比永宁低,按规矩需得向她行礼。等温蹊行过礼后,纪北临才像后知后觉发现了永宁,跟着行了礼。
几乎是抱着决绝的心情,永宁将目光从纪北临身上撕下来,抬眼看向温蹊时已经没什么情绪了。
“温蹊,我有话与你说。”
永宁没有问温蹊,反而抬头征询纪北临的意见,“纪大人,我与你的未婚妻私下说几句话,纪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纪北临眼神一凛,一如往常般清冷,“公主与县主有话要说,只要县主愿意,臣自然不敢有意见。”
现在是在宫中,温蹊并不担心永宁万一因爱生恨,妒火中烧害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才跟着永宁走。
永宁并未领她走多远,过了一个拐角后便停下了步子。
“公主想说什么?”
“我喜欢纪北临已经喜欢了整整一年了。”
不知从哪处飘来的桂花香,香气浓郁得让温蹊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与纪大人已有婚约,公主与我说这个又是何意?”
“我曾想过,再过些时日我就与母妃说,说我心慕纪大人,我想嫁与他为妻,母妃疼爱我,一定会答应的。”永宁一脸憧憬地自顾自说话,似乎并不在乎温蹊有没有再听。
这样的心情温蹊也曾有过,她能理解永宁,但如同她唾弃自己的自作多情,她也没有耐心去听永宁的自作多情。
“我已与纪北临有婚约,皇后亲自赐的婚,公主又何必再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内疚,还是想让我吃醋?”
永宁的表情像黏在了脸上一动不动,转而看着温蹊,眼里起了火。她近乎是强压着怒气,咬着牙,“我只想告诉你,我欢喜他,我比你,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欢喜他,可你比我好运,你可以嫁给他,陪伴他左右。我别无他法,只想你能代我好好照顾他。”
温蹊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轻蔑又不屑。她的样貌如今越发昳丽,抬眉看向永宁时有一股艳媚的嚣张。
“我要对纪北临好,自然是我愿意对他好,而绝不会是为旁人代劳,何况公主是以什么身份让我代你好好照顾纪北临?”
永宁像是被温蹊这一番话气到,嘴唇都忍不住在抖。
“纪北临还在等我,我就先告辞了。”
温蹊折回宫道,纪北临早在她衣角露出时便抬步朝她走来,唇角浅显的弧度将冷漠的玄色外衣都柔去了几分。
温蹊索性不动了,就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动作极小地磨了磨牙。
红颜祸水!
纪北临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温蹊心里已经是个祸水,走近了看温蹊面上并不委屈,知道永宁没有欺负她,终于放下了心。
温蹊随着长公主回家后便迎来一个噩耗。按照大楚的习俗,女子出嫁前都要为自己缝嫁衣,温蹊身为县主,倒也不必全事亲为,好歹束腰的腰带是要自己亲自缝制的。
上一世温蹊是特地为纪北临专门学过女红的,缝腰带并不算难,但却十分费时间与精力。
温蹊仰面躺在床上蹬腿耍赖,“太难了,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