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坐在这里,直到你睡着为止。”宋玉诚轻声说着,随着床榻一声轻响,她真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会有人把霸道说得这么温柔呢?有人在我旁边,我更加睡不着了!
刁书真默默在心里吐槽,从善如流地阖上双眼。皮肤接触到身下垫背柔软的质感,鼻端嗅到宋玉诚身上独有的味道,那颗不安分的心慢慢融化在静谧的蔚蓝色天空里。
三分钟后,宋玉诚注视着熟睡的刁书真,后者四仰八叉地躺着,颇为霸道地占据了整整一张床,毫无形象可言。她面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显出几分小孩子的纯真感,软嘟嘟的很是可爱。
宋玉诚忍不住戳了戳她颊边的婴儿肥,肉嘟嘟的手感极好。她的心情明媚起来,嘴角微微弯起,替刁书真掖好被角,含笑道:“晚安,我的小狐狸。”
清冷的声音中含着喜悦,如同山间飞溅而下的流瀑,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山石之上,在阳光下闪动着灵悦的光芒。
她关上灯,脚步轻盈得如一只猫,悄无声息地离去。
躺在床上,呼吸匀净,似乎睡得正熟的刁书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侧耳听着宋玉诚那边的动静,直到对方关灯睡下。又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一个蹑手蹑脚的影子嗖地一下 ,从门缝里溜了出去,身手敏捷得如同一个惯窃。
第二日,一夜无梦,刁书真睡得极好。虽然半夜还从事了一项高危活动,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可她还是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
这在她来说可是极为难得的体验——她天生就敏感警觉,又是从事的高危职业,那些铭刻在记忆深处的血腥残忍的画面时不时幻化成恐怖的修罗地狱,她在漫天的血雨之中,踏着枯骨艰难前行。
但昨夜那些深红的噩梦不曾骚扰她,取而代之的是柔软洁白的梦境,她在暖洋洋的新雪上晃悠,轻盈得像是一丝风中的柳絮。纤尘不染的新雪上,一株白梅傲然而立,幽幽的冷香袭来,沁人心脾。随后,那些洁白将她包裹起来,沉浸其中,她仿佛又成了一枚小小的胚芽,在母亲的子宫里安然成长,分外心安。
这种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去往C市儿童福利院的行程之中。路边的夹竹桃盛放,红白相间,粉白的蝴蝶落在其上,形成一幅鲜妍的画卷。刁书真懒懒地躺着,座位底下是一只蓝黑色的布包。她白色衬衫的领口上斜挂着一只黑色墨镜,锁骨之下胸口前的一大片肌肤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她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如同今天蔚蓝澄澈的天空一般,分外轻松。
“我在网上查过儿童福利院相关的资料。”宋玉诚同样被刁书真的好心情所感染,轻快道,“C市儿童福利院始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它的前身是一家由私人出资建造的孤儿院,后因收养的残障孤儿增多,资金不足,由政府接受出资改建。院长仍然是那位最开始出资建造孤儿院的郑老先生。”
“嗯,从网上的资料来看,那家福利院很有一个温馨家庭的样子。”刁书真赞同道,“其对员工、资助者以及志愿者的筛选相当严格,要求必须定期服务半年以上,以防止像其他福利院那样,所谓的志愿者施舍了一点爱心,完成自我满足之后,又把才刚刚获得温暖的孩子又抛到无人搭理的处境。另外,这里对于捐赠款项的用途进行公示,连一包方便面的钱都包括在内,绝对不会出现捐赠的钱物到不了孩子们身上的腌臜事情。这一切,都得益于那位郑院长。”
“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宋玉诚认真道。
刁书真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碎金般的阳光,托腮偏头看着宋玉诚,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后者弯了弯嘴角,像是冰雪雕琢的塑像忽然之间有了魂魄,美得勾人心魄。
风吹散了两人的低语和呢喃,将欢乐与喜悦带向沿途的每一个角落,初夏的阳光的温度,年轻女孩的话语,流淌的灼热的风,编织成一副色彩鲜艳的油画,风与花的尘息悠悠停泊其上。
C市儿童福利院养育中心是一栋三层的小平房,鳞次栉比的屋檐和斑驳的墙面上布满了枝蔓丛生的爬山虎,郁郁青青,在初夏的灼热之中平添了几分凉爽之意。
几个健全的女孩在小楼门前的水泥地上追逐嬉戏,试图用小网捕捉蝴蝶,有两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在放风筝,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那些孩子的衣服略显得老气或者陈旧,却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看他们的天真无邪的笑容,和公园里那些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没有什么区别。
刁书真注意到了一个微妙的细节:这些四肢健全,看上去智力正常的孤儿都是女孩子,而被遗弃的男孩,大多都有明显身体残缺或者智力障碍。
疑问盘横在刁书真心头:如果叶玖的童年是在这样一个温暖阳光的环境中度过的,为何会罹患抑郁症,且反复复发?从孩子出生到六岁这个阶段,是从孩子获得安全感,以及学习爱的能力的阶段。
与刁书真之前的想象不同,叶玖虽然是孤儿,但却不是在一个冷漠敌对的环境中成长的。甚至,比起那些父母貌合神离、名存实亡的家庭中的孩子来说,叶玖大反而不会缺失长辈的关爱以及同辈的友情。
旁边的宋玉诚与她十指交扣,两人说明来意,放下捐赠的物质,并肩走进了郑院长的办公室。
说是院长办公室,无非只是平房里的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里面摆着一个坑洼不平的书桌,墙边立着一个堆满了书籍的书架。郑院长是个慈祥的老人,头发花白,估计有七十多岁了,身板却还是相当硬朗,精神矍铄。都说相由心生,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先生,真的有几分寺庙里供奉的菩萨那种大慈大悲的样貌。
刁宋两人只说自己是叶玖的朋友,受她的嘱托来看望孤儿院的孩子们。郑老先生笑呵呵的,给刁宋两人泡了杯茶,向两人的捐赠表示了感谢。两人不敢怠慢,忙起身谢过。
说起叶玖,郑老先生推了推鼻子上架着的老花镜,感慨道:“当年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现在都长得这么大,出落得这么好看了。”
“玖丫头我印象很深啊,她还会经常回来看看呢,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郑老先生问道。
宋玉诚张了张口,刁书真轻轻在她手心勾了勾手指,抢先答道:“挺好的,公司提拔她去外地主持一个重大项目,忙得不可开交。这不,她记挂这里,我们就替她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郑老先生呵呵笑了起来,温和的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玖丫头一向是最懂事的了。”
宋玉诚略带诧异地瞄了刁书真一眼,默默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的确,与其让郑院长承担痛失孩子的悲伤,倒不如撒一个善意的谎。对于这个老人来说,宁可孩子忘了这里,再不回来,总也好过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叶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吗?”刁书真不经意问道,佯做抱怨道,“这家伙不仗义,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自己抽不开身了才想起我们这帮好朋友。平时又不叫上我们一起。”
“哎呀,那丫头内向腼腆,大概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的。”郑老先生呵呵笑着说,“上大学那几年,玖丫头只有一次带了个朋友过来,我还以为是男朋友,结果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哦?”刁书真心头一跳,在桌子底下攥紧了宋玉诚的手腕,“叶玖她朋友挺多的,不知道是哪一位陪她来的?”
“好像是她的大学同学吧。”郑老先生回忆道,“个子不高,挺苗条的,蛮细心,不光给孤儿院的每一位小朋友带了礼物,还在每一分礼物上特别写明了名字和祝福语。老实说,捐赠者不少,但像她这么上心的可从来没有。”
刁宋两人对视一眼,看见对方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兴奋。在那一相互的一瞥中,她们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在三起案子发生之前,叶玖就已经去世,尸检报告都明明白白地写进了档案,自然不可能是凶手。
但这个和叶玖关系密切,能陪她来孤儿院的人,或许和本案有着紧密的联系!
“她没和说过谈男朋友的事情啊?”刁书真玩笑道,“叶玖那么漂亮,大学里肯定有人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