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问出来,下面的人几乎要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只因为这句话的杀伤力……又或者是威力,也可以说是“禁言”程度,比之前面赵洛懿的多了太多了。
哪怕是祁长乐,也为此变色。
女君问的这哪里是问题,分明就是……送命题啊。
这样的话谁敢接?
韦以晴显然也惊在了原地,但所幸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陛下息怒!实在是方才……”她咬了咬唇,“尚书令之女一句请安触怒了陛下,因此臣女才、才将此擅自掩下,以免再度触怒陛下。”
她又慌忙补上一句:“臣女只是以为陛下不喜那句话,所以才掩了下来,并非有意,望陛下恕罪!”
钟离御垂着眸,浓密的眼睫遮掩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以为我不喜,所以掩了下来。”她的语气中带着似笑非笑的情绪,“那么将来,是不是你们以为我要自缢,也会帮着送我一程?”
韦以晴立时瘫软了身子,脸色煞白,“我、臣女不是……”
不等她说什么,钟离御又笑盈盈地补了一句,“我竟不知,你还有这忠君之心呢。”
“……”
钟离御敛去了那些笑意,脸色沉了下来,裹着阴翳。
“只可惜,我就是死,也必然会死在你们后面。”她声音重新放轻,仿佛喃喃。
钟离御回过了神,而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韦以晴,嗤笑了一声:“这么不会讲话,白长了一张嘴又有什么用。”
仿佛窥得了她的潜意思,韦以晴面无血色,眼看便要晕过去。
这个时候,她忽然浑身一抖,接着便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是!臣女不会讲话,惹了陛下不快,请陛下息怒。”
钟离御微微挑眉,重新看了看她,仿佛又得了什么乐趣。
片刻后她道:“既然如此,拖下去打二十个耳光吧。”
韦以晴俯下身:“臣女……谢陛下恩典。”
祁长乐跪着礼,垂着头,看着膝盖下方的地面,只觉得膝盖刺痛、浑身僵硬,在这炎炎夏日的气候里,竟然有了打冷颤的感觉。
百闻不如一见……她曾听过那么多女君的传言,带给她的惊惧之感,都不如今天这几刻来得多。
难怪,她的父亲就是宁愿冒着风险玩这些花招子、嫡母就是宁愿将祁长乐认作嫡女,也万万不愿意让祁天香入宫。
就算她讨了父亲欢心又如何?
嫡女眼看要面临生命风险,他还是毫不留情地把庶女扔出来抵挡。
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但是庶女就是活该命贱,要为嫡女的生路挡下所有。
但是现下,祁长乐已经没有时间去伤怀以及心寒了。
“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卢学真之女卢姯。”
“从三品御史大夫居奉之子居深。”
“从三品大理寺卿之子……”
“从三品……”
随着内侍念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名,很快便要到祁长乐的名字了。
如果说她之前还存着心思,准备参考前面之人与女君的对话,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与经验,那么到了现在,祁长乐则是一分心思也不敢、也无法有了。
前面的人中,轻则,是被女君不轻不重的话语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重则……
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祁长乐脸色惨白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能折在这里。
纵然无人在意,纵使不受重视,但是祁长乐自己,是相当看重她这条贱命的。
倘若能活着进入后宫……说不定看在她的面子上,生母在府中也能好过两分。
祁长乐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一片空白与慌乱的大脑重新镇静下来。
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
“正四品户部侍郎祁思之女祁长乐。”
到她了。
祁长乐吸了一口气,而后向前一步,缓缓叩拜;身姿轻盈而端正,态度恭敬。
“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周围愈发安静,祁长乐便越能听到身旁之人颤抖的呼吸声。他们与祁长乐一样,被女君方才的种种手段给吓到了。
想必养在家中的这些少爷小姐们,也是第一次直面女君,第一次见到女君所露出的……阴晴不定、残酷暴虐的脾性。
久闻,哪如一见。
但此刻,越是心中无底,越是大脑空白,祁长乐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就是她的死路了,今天在这里,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后退一步,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拼一拼了。
反正最坏的结局就是死了,无非就是……干净利落的死,和饱受折磨的死。
祁长乐闭了闭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冷静了下来,眼底情绪清冷,带着一抹坚韧狠意。
钟离御一只手撑着头,她眼睫微敛,向下看了看。
跪在下方的秀女因为垂着头的缘故,看不出来长得如何,但是露出来的肌肤却是白似雪,在这炎热的夏日中,却仿佛带着一种如玉一般的光泽。
“祁长乐……你既名叫长乐,可是真的做到了长乐?”钟离御语调冷淡,没带多少笑意;但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比之她方才的似笑非笑,也没好到哪里去,仍旧让人心底惴惴不安。
听了女君的话,祁长乐心底一凛。
——来了。
第4章
这话,仍旧不好回答。哪怕是祁长乐,一时间也不知是回答“是”好,还是“否”好。
毕竟她与女君的接触,不过这短短时间而已。
时间太短,以至于她无法总结出绝对正确的经验与回答。
脑内思索了一番,但其实用时极短。最终,祁长乐决定按照自己的直觉来,赌一把。
她仍旧恭敬地跪拜于地,但声音却不大不小,沉稳有序,一点也不见颤抖,只有婉转轻柔。
“回陛下话……并无。”
“此名乃生母所取,虽然不是什么遍稽群籍的好名字,但却包含了母亲对臣女一生的期望。所以,虽然臣女并非真的做到了长乐,但……有母亲这一份心意在,已然足够。”
钟离御抬起眼睫,懒懒的朝下看了眼。而后她勾了勾唇角,声音虽然带着懒散,但那慢悠悠的语调,却让人无端心悸。
“那你取这个名字,亏了。”
祁长乐仍谨慎回答:“虽无满月圆满,但若能借此感受母亲爱意,于臣女而言,便已足够。”
意思就是,不亏。
祁长乐的话不知哪句触碰到了钟离御的神经,她原本还带着懒懒笑意的面容倏地敛了下来,略有些阴沉,黑眸中情绪沉沉,压着一片暗色。
片刻后,钟离御才散去了一两分的情绪。
但尽管如此,她此刻阴晴不定的神色,看上去也让人畏惧。
钟离御指尖轻扣,而后道:“我可没说是你亏。”她眸色漆黑,终于勾起唇角,但却是似笑非笑,带着嘲意。
“是这名字亏了。”
祁长乐心底猛地一跳,忍不住多想。
而后她闭了闭眼睛,竭力按捺住方才的心悸与心慌,面上仍保持着镇静与稳妥。
“愿闻陛下赐名。”她这样回答女君。
“……”
钟离御脸上的神情总算微变了下。她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升起了一些兴趣。
方才那些秀女秀子中,就算是极力冷静的,也在钟离御的寥寥几句话语下,声音变得颤抖,跪拜的动作也像是木人一样僵硬。
知道的是清楚他们在选秀。
不知道得怕是以为他们是要奔赴刑场。
无趣。
但是这一个……却有些不一样。
钟离御看了过去,心底的情绪起了一些变化。
她不仅没有露出慌乱或是惶恐的模样,反而进退有度、落落大方,还能与钟离御在对话上有来有回。
就像是,不知道她暴君的名声一般,又或是,不在意?
想到这里,钟离御勾起了一抹笑。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要为你赐名呢?你也妄图,想要揣测我的想法?”
“臣女不敢。”祁长乐垂着眸子。“只是方才陛下所言所感,似乎对‘长乐’一名有所偏爱,臣女自知不敢玷污陛下偏爱,因此愿为陛下效劳,主动舍弃此名。只是——”
她顿了顿,又道:“此名乃母亲所起,包含着母亲对臣女的爱,若陡然失名,臣女心中有些空荡,便……”
“想乞求陛下怜爱,渴求陛下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