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彦刚抬起酒壶的手一顿,而后放下,神情冷漠,“你向谁表白不必告知我。”
温如玉不悦道:“你这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傅子彦冷哼一声,彼此彼此。
“虽然很不想对你说这些,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
傅子彦神色微变,终于收回向远处的视线,看向他。
“她很干脆的拒绝了我。并告诉我,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你说这讨厌的男人是谁呢……”温如玉语气隐含深意。
傅子彦没答话,神色难测。
*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①
嫣嫣在平安镇的时候,每到端阳节这天,总会听到村里的孩童唱着小曲儿三两成群在一起嬉闹玩耍,一边喜滋滋的吃着粽子,虽然不如长安城热闹非凡,却也洋溢欢乐喜庆的气氛。
此时虽已入夜,金明池依旧锣声鼓声不断,湖中蜿蜒曲折地排着七色长龙,每一条长龙都雄心勃勃,蓄势待发,等着锣鼓敲响,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鏖战,为了得到更好的视野,还有许多人买舟登湖,湖中五彩缤纷,花团锦簇。
龙舟赛会还未开始,岸上的呐喊声已经泼天似的起来,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嫣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独在异乡的凄然难过之感。
或许难过的原因不止这一个,温如玉昨今日走了,离开了京城,他离开前看她的那一眼,嫣嫣至今记忆犹新,那里面包含的纠结以及眷念令嫣嫣动容,但她仍是没有挽留他,她知道那是感动却不是喜欢。
嫣嫣将视线移到那酒楼之上,看了一眼,却又移开了。
这龙舟赛会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有趣,而且嫣嫣并不喜欢人烟密集的地方,于是挤出了人群,往人少方向而去,殊不知,酒楼之上,傅子彦一直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表哥……”
听闻沈柔君的呼唤,傅子彦勉强收回心神,“表妹,怎么了?”
沈柔君微启樱唇,脸上露出疑惑表情,“不知表哥在看什么如此的入神?”
傅子彦掩饰性地笑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今年的龙舟赛会没有往年有趣。”说罢,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傅子彦始终无法平息焦躁。
“我那侍女迟迟不归,这会儿人多杂乱,我怕她出什么意外,我去寻一下她,很快便回,表妹你在此等我一下。”傅子彦从容微笑道。
沈柔君也跟着起身,阻拦道:“表哥,不如让青风去找吧。”
“不,我自己去。青风,保护好柔君小姐。”傅子彦语气坚定道。
“是,爷。”青风领命道。
傅子彦心神不定地下了楼。
“表哥,我和你一同去!”沈柔君在后头追下了楼,然刚到楼下便不见了傅子彦的身影,青风,锦儿想要拦住她却被推开。
表哥怎么能这样对她?表哥怎么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将她抛下?
沈柔君红着眼眸,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锦儿只好扶着沈柔君,青风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保护着两人。只是越往前走,却人山人海的拥挤起来,忽一队车马直拥过来,锦儿被那车沿撞了一下,便与沈柔君分开了,青风也被那车队阻隔,无法前行。沈柔君这一回头,见没了锦儿和青风,心头一阵惊慌失措,待车队离去后,她却又被人流冲远了。
好不容易到了人少之地,沈柔君不知身处何地,又不曾见过方才这般热闹场面,一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这时一群孩童玩闹着飞奔上来,其中一孩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沈柔君被撞到,却意外地未落地,而是落入一人怀抱中。
“姑娘,你没事吧?”
沈柔君惊魂未定,听闻一道男子的声音更是愕然,抬眸一看,却是一翩翩公子,沈柔君脸一红,忙推开那人怀抱。
“没事,谢谢公子。”沈柔君柔声细语道。
男子刚看清她的容貌,已是惊艳不已,又听闻她的娇声嫩语,不由更加心生荡漾。
“不客气。”男子手抵在鼻尖,嗅着遗留的香味,心不由荡了下。
“姑娘为何只身一人在此?可是与家人失散了。”男子温和道。
“嗯。”沈柔君眸中水光潋滟,不由令人心生怜惜。
“恕在下冒昧,不知姑娘家住何处?我送姑娘回府邸吧。”
“不用了,谢谢,我还要找我表哥。”
“你表哥是?”
“我表哥是靖阳王傅子彦。”
“原是他。”男子表情微变。
沈柔君心中微喜,“你也认识我表哥?”
男子收敛情绪,点头,随即笑道:“既然姑娘你执意要去找你表哥,便让在下相陪吧,不然姑娘孤身一人,在下实在难以放心。”
沈柔君不答,水眸中浮起不安之色。
“姑娘,你放心,在下并非对姑娘你有所企图,只是姑娘一柔弱女子,孤身行走于街上,很容易遇到危险的,而在下既然遇上了姑娘,便不能置若罔闻,若姑娘在在下走之后遇到不好之事,那在下会良心不安的。”男子信誓旦旦道。
沈柔君见他仪表堂堂,并不像坏人,于是答应,“如此谢谢公子了。”
*
小河边,四野俱寂,月色流岚,波光闪烁,河面上荡漾着淡淡雾气,仿佛掩了一层朦胧轻纱。
嫣嫣将准备好的几盏荷花灯都用火折子点上,一盏接一盏的放入水中,水面划开一层层涟漪,那荷花灯逐渐飘向远处,嫣嫣闭眼,双手合掌,嘴边念念有词。
她们桃源村端阳节有这样个习俗,放荷花灯。村外有一条很大的河,每逢这节日,村里大大小小都会到那河边放灯。
据说将荷花灯放入河中,然后虔诚的祷告,若荷花灯没有熄灭的话,那么许的愿望就会实现。
河边芦荻丛中,忽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嫣嫣循声看去,只见一道影子飞速从芦荻丛中蹿出又蹿到另一丛芦荻里去了。原来是一小兔子,吓了她一跳。
嫣嫣抚了抚胸口,回身正打算继续祈祷,却发现河中一盏荷花灯却被风吹灭了,还被水草阻隔,无法前行。
嫣嫣有些着急,赶紧撸起袖子,伸手去捞,却怎么够不着,微一迟疑,便将鞋袜除去了,提起裙子打了个结,又挽起裤脚,小心翼翼的下了河。
水有些冰凉,嫣嫣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往里走了几步,继续伸手想要去够那荷花灯。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厉喝,还没等嫣嫣反应过来,便听得一阵掠风声,紧接着腰被人圈住,她整个人便被带出了水面,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荷花等越飘越远。
脚刚着地面,嫣嫣懒得看来人,只一心要往河里冲,却被来人扳回禁锢住,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你冷静点!”傅子彦呵斥道,双手紧握她的肩膀两侧,凤眸既有愠色也有紧张。
嫣嫣怒了,也拔高声调道:“你没看到我的灯飘走了吗?!”
自上次她发现玉佩后,这是嫣嫣和傅子彦说的第一句话。
她还没来得及问傅子彦玉佩的事,傅子彦便离开王府了,直到端午节到来,傅子彦才回来,只是刚回府便直接去给安晴院给老太君请安,之后又去了沈柔君那里。
他没有回听雪院,而是带着沈柔君出门了,不过没过多久,他却让青风返回府中带她一起。只是他一直和沈柔君在一起,嫣嫣一直没有机会和傅子彦说上话。
嫣嫣在酒楼待得闷,就让青风帮传话给傅子彦,借着如厕之名,嫣嫣离开了酒楼,却没想到傅子彦会跟来。
听闻嫣嫣的解释,傅子彦脸色一僵,视线瞥向河面那只越飘越远,最后只剩一小光点的东西,“你……你是为了那荷花灯?”傅子彦有些窘迫。
傅子彦一开始以为她要逃跑,便慌了,方才,又以为她要跳河自杀,心中更慌。
他忍了十来天没回府见她,见不到她的身影,他突然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一日他怎么也压抑不住想见她的心,借着节日给老太君请安之名,返回了王府。
如今看着她,傅子彦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间又活了过来。
但傅子彦绝对不会告诉她这个事实,他还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