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磊只能这么似是而非地敷衍,毕竟广安边界的大山里,小女孩连第一个冬天都没有坚持到……而现在,已经是第二个冬天,他不再是先知了。
“春天会到,可是我怕咱们过不去冬天了。”徐志平叹口气:“还有呢,有件事得和提下,虽然本来是你存的东西,但是现在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之前态度是你愿意分给村里人就分,不愿意就不愿意,随便你。但是现在,哥必须提醒你下,不说招人眼红吧,我就问你,你铁叔要是躺在你家大门口快饿死了,吃的东西,你是给还是不给呢?”
给,还是不给?
这是个问题。
徐中磊一边铲屋顶的雪一边思考,内心当然是不想给的,但是一个玩得不错的朋友躺在他面前说自己就要饿死了,要求他给点吃的——那也是一定要给的。
他可以看着陌生人死在远方毫不动容,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村里人来来回回相处这么久了,愣是看着人饿死……
徐中磊:害,我果然是个长在红旗之下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他一整天都恍恍惚惚,铲雪铲得马马虎虎,又去浇土豆,连踩歪两棵挺拔的土豆之后终于被程昱铭赶去翻香菇,香菇这两天又收获了一茬,但是金针菇杏鲍菇啥的也能吃了,于是小程就烧起了火炕,打算做干货。
什么白萝卜、空心菜、长豆角,凡是能收获的,程昱铭也顺便一起堆火炕上,这些干菜到时候收起来,蒸肉炖菜咋做都好吃。
徐中磊看到干豆角就想起干豆角炒腊肉,香是真的香,肉——最后一块肉落肚于上一次大雪结束,他没肉了……
家里唯一能沾点荤腥的,可能就是老大和小纸的两大袋肉粉+骨粉,狗的口粮……还是不要抢。
徐中磊翻完蘑菇,就坐在炕上,数着手指盘算自己还有啥事——
浇黄豆、土豆、菜屋、种植架的水——小程一大早起来就干完了;
铲鸡粪,把这些拉到沼气池堆肥——小程浇水之后干完了;
把家里种菜的住的几间屋子楼顶上全部铲一遍雪——小程在干;
……
徐中磊数完手指头,默默感慨:小程太不容易了,简直就是这天生的优秀农民!值了!
他夸完自己,溜溜达达从烘干房出来……就看见程昱铭铲完雪,收拾东西进屋。
哎呦,这小伙!
徐中磊帮着他清理身上的雪花,瞅着这个人,咋样咋好看,咋样咋顺眼,于是拉下小程的狗头,“吧唧”就是一口——有点凉!
两人腻歪了一会,徐中磊想起来“救还是不救”这个哲学问题,于是问“美好生活的创造者”意见。
小程抱着他的腰,不在乎道:“随便你呗!你爱干啥干啥。”
大气!
等着吃饭的工夫,徐中磊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巡视自己的存货了……
地下室的东西都是他一件一件搬下来的,好久不见,十分陌生。
生活用品用的不多,看着只动了一部分的样子;
衣服鞋袜整整齐齐撂了一摞,小程整理得不错;
食盐用□□布袋装着,看着动用了两三麻布袋的样子,还剩很多很多,按照十辈子的用量来屯的货,绝对够够的;
原先放大米的地方,空了一大块,还剩下两袋孤零零地放着,不过是陈米,味道肯定和之前差太多;
油酱醋,干货副食,快要变质了袋装薯片、辣条们……
徐中磊一一检阅过,十分满意。
靠□□口的右手边,整整齐齐码着两个麻布袋,徐中磊一戳一个坑,哦,新做的红薯淀粉,还有一个袋子是土豆干。
真是勤劳的我自己啊!
徐中磊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竟然攒下了这么多家业,真不容易!
第112章 4月 除夕与分家
徐中磊对自家家业和积攒食物的速度放下心来, 心里也不太抵触帮一帮村里人了,毕竟除了徐辉一家,还有极个别男人, 剩下对他来说都是能坐下来唠上半小时嗑的熟人。
都是朋友, 帮忙嘛, 不磕掺。
他和小程便时常趁着一小会雪停的工夫,去春娟姐家串串门, 去蒋叔家烤烤火……走之前在门背后留下一小袋红薯粉或者半袋子咸酸菜。
深藏功与名。
稍微有点点脑子的朋友也知道不能完全指望徐中磊养活他们, 于是村里人便正式将“苔藓”作为一种食材端上餐桌, “挖苔藓”作为一种喜闻乐见休闲娱乐方式, 也登上徐家老屋人日常生活。
徐中磊串门时尝过徐志平家的苔藓饼, 看着薄薄脆脆像饼干一样,但是徐中磊一口下去差点吐出来,吃着人家的东西, 只能皱着眉头咽下去,然后把剩下的都塞给程昱铭。
“1:8!我和你打赌!饼在里边是打酱油的, 比龙套的戏份还少!”
徐中磊十分怀疑这块苔藓饼里到底有没有加“饼”。
猫冬,当着难得的“带善人”, 徐中磊日历撕到二月时,村里大棚总算又收获了。
村里人聚在一堂, 一扁担一扁担地挑走自己的土豆,关于重量和分配的问题吵闹得理所应当, 这次大家不止计较土豆的大小,连土豆皮沾上的泥巴都殷勤地拂去, 然后要求再重新计算重量。
徐中磊一家三口就蹲在墙角,闻着湿热的粪水味昏昏欲睡。
就像他在童年时,和外公一起在大棚里育水稻苗一样。
村里的老人, 枯瘦如木柴,一张人皮披在骨头上,站在一起时如僵尸聚会。
一共剩下六位老人,仅仅两年时间,全部都衰老了二十年不止。
连一向最有活力的朱娭毑,都像是被吸走精气一样,佝偻着,衰老地数土豆。
大概是她的好姐妹余娭毑死了?
徐中磊漫不经心想,又捏了捏程昱铭的手,发觉青筋满布,厚茧粗粝,就是一双正宗的,农民的手。
谁说农村的地养人的?只有不种地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吧。
收完了土豆,大棚下套种的大白菜也顺便收拾完毕,每人十来颗,盖在装土豆的箩筐里,满满当当一大筐,看着就能过上一个好年了。
有毒的土豆秸秆、土豆叶、大白菜梆子最后也没有浪费,全部好好地收拾起来,堆到大棚最里边一个堆肥坑里,作为来年的肥料。
“……种完土豆,那可不能直接又种一轮,大家都侍弄过庄稼,你们自己说说哪里有不让土休息一阵的道理?直接种,土里有虫有病毒,到时候直接浪费了咱们的土豆种!还不是亏得更多?”
“……听我的……咱们一会把大棚里电线啊,发电机都收起来,先把下面的土翻过来,等外面温度进来把土冻一冻,再种一轮黄豆——固氮保肥,种点小白菜,再种一轮土豆不迟……”
徐志平苦口婆心,咳嗽一声又大声道:“咱们这大棚建起来不容易!咱们还要活几十年的,别一年两年的就把土质搞差了,到时候难道喝西北风去?要科学种地,千万别胡来!”
“现在土豆种出来了,还能撑几个月,就是花几个月时间冻一冻也好……听你的!志平哥,你种了十几年大棚,说的话错不了!”春娟姐帮着土豆过秤,一边帮腔。
……
这场小小的争执很快过去,因为……过年了!
就算是末世里,华夏人依旧秉持着过年时“大过年的”、“来都来了”、“算了算了”的优良美德,最后约完除夕的集体餐之后,各自欢欢乐乐散去。
二月二十三日,除夕。
相较于去年还有腊鱼腊鸡,今年的除夕宴简直就没有一丁点值得准备的地方。
没有荤菜,没有花式繁多的主食,只有土豆,无尽的土豆,还有数不清的白菜、苔藓……
于是,也不需要女人们辛苦准备年夜饭了,大家围成一团,在烘干房烧起大坑,躺着、坐着唠嗑,对于年夜饭简直一点期待也无。
等到正午,春娟姐一嗓子喊道:“吃饭了!”
徐中磊拉着一家三口,带着自己的大陶碗也跟着往餐桌面前凑,发现竟然做得有模有样。
分了两桌,每桌都踏踏实实上三大盆:红薯粉烩土豆,辣炒大白菜,还有一个盆大饼子,用的是土豆和绿苔藓——味道最好的一种苔藓。
结结实实三个大脸盆装着,两个大菜盆边肉眼可见许多油花花,看着便是真材实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