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人……好小啊，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骨骼架子。
徐中磊视线收回时，劈柴的那人刚好弯下身抡起沉重的斧子，他看清了，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徐中磊对号入座，应该是徐辉家的大女儿，徐敏敏——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子，他没见过几次，也没和她说过话。
小女孩要砍柴他能理解，这年头，每家每户所有的劳动力，确实是都要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中磊不打算再窥屏，打算沿着小道，继续往里走。找到徐春娟，说事，回家吃饭，速战速决。
“徐敏！你在哪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砍柴？！”朱娭毑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让徐中磊匆忙的步履瞬间就停住了。
“做个饭累人吗，都这时候还没上桌？砍砍砍，昨天晚上就喊你砍柴，你不听，非要拖到今天来！整天就晓得吃饭，一喊你做事，你就天天给我拖！推三阻四、懒得出血！我就是养只猪，养只狗，人家还会对我叫几声，晃尾巴！你连个猪都不如！”
“人家老人家讲古，女的不中用，就是不中用。当初你谭欢怀你的时候，花了几千块钱照片子，我看当时就不应该听谭欢的哭嚎，打了算了！说不定现在还多出来个伢子！讨债鬼，就不应该生下你这个讨债鬼！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你，把你腌进粪缸里，一了百了！”
“你瞪我？你还用你个牛眼睛瞪我？我哪句话讲得不好了？老子我供你吃供你穿，就让你做点饭怎么了？女的就是白眼狼，养不熟！肚子还跟个尿桶样，吃个没够！有你吃的一半东西，就足足够养活徐小云，至少还能给你老弟当媳妇，你？！你个娼妇，养的都归了别个屋里！要是现在有人要，我早晚把你嫁出去，最少还能换点粮食吃吃……”
这一番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教育”，实在是让程煜铭目瞪口呆，他猫下身，想听听这老婆子还能有什么高论。
但是徐中磊的打算破产了，里边传出一个和稀泥的男声，安慰着朱娭毑道：
“妈妈你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听这称呼应该是徐辉，夹在女人和亲妈之间的男人，感觉也不容易。
徐辉停顿了一阵，又大声喊道：“徐敏敏！娭毑也没讲错，你做个饭怎么了？不情不愿的，现在饭还吃不上，难怪惹得你娭毑不痛快，快给你娭毑讲对不起。”
徐中磊觉得自己错了，就不应该对徐辉产生一点同情的。
“……”
徐辉的和稀泥之后，就是一阵难堪的沉默，看来徐敏敏并不愿意道歉。
从徐中磊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挺得笔直的脊背，不像是容易屈服的样子。
“给你娭毑道歉！”女声应该是谭欢，徐敏敏的妈妈。
“讲声对不起，嗲嗲来搞饭，你来帮忙烧柴好不好？”苍老的男声，徐敏敏的爷爷。
都在逼她……徐中磊听着就觉得窒息。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娭毑！你在哪里？我要尿尿，要尿床上了！”不用说，徐敏敏的老弟。
……
男孩造成的一阵骚动之后，这个女孩还是没有道歉。但是人似乎散去了，里边又重回阖家幸福、母慈子孝的场面。
徐中磊最终也没有想办法救人，或者给这个女孩一点安慰。
他觉得，或许对于骄傲的徐敏敏来说，这就是最难堪、最不能让人知道的时刻，他蹑手蹑脚离开了墙根，觉得此时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安静地离开。
他一路也没有心情顺便欣赏乡村特色民居，南方难得的银装素裹，他脚步迅速到了徐春娟的房子，先办正事。
“稀客啊，来了来了，樊玉快去开门！”
这么早上门的客人不多见，当那个客人是一贯懒得管事的石头，那就更稀奇了。
俩女人正在梳头，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徐中磊进来了之后很是尴尬，进退两难，只能一笑问道：“我先出去？”
“不不不，不用，放宽心。你既然和小程在一起了，那就是咱们闺蜜，姐妹之间不用那么生分哈哈哈。”徐春娟梳着头发促狭地说。
大多数女性都热衷于看好看的男孩子谈恋爱，就算对象不是自己，甚至是个男的，也乐在其中。连一向冷漠脸的樊玉都get 到了笑点，跟着呵呵笑起来。
“你们隔壁还有一个人呢？我记得是叫佳婷对吧？”既然是女人之间的事，那得等人来齐了再说。
王佳婷的出场就像王熙凤，先声夺人。
“来了来了，我见你直接往春娟姐家里走了，以为你不想见我这寡妇呢。本来不想凑热闹的，你喊我我就进来了。”
人已到齐，有话就好说。
徐中磊把昨天跟小程讲的那个故事又说了一遍，三人神态各异。
樊玉咬牙切齿，指头掰得咔咔响，只冷声道：“来呗，还能管住人的腿咋滴？对了，春娟姐，我的磨刀石你放在哪了？把家里菜刀、柴刀、杀猪刀都找出来，磨利点。来一个砍一个，姐你在前面那刀对着，我就在后边套麻袋，抓住一个下面的东西都切了，扔大水塘里边去。
不好不好，水塘结冰了，扔哪里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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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刀女青年双手挠散了刚绑好的头发，很是为抛物地点发愁。
“小玉，别乱讲话！不在意的人以为你在讲大话，有心人会把它记在心里的。”徐春娟觉得樊玉这打打杀杀都放在嘴上的习惯一点都不好，忙不迭的告诫。然后她对着徐中磊惆怅的笑道：
“石头，我也不瞒你，不怕你笑话。早几个月之前，我就心里就大概有底了。你收养徐橙的时候，我明里暗里和你说，你还让我问樊玉，哈哈，樊玉只晓得杀人，但是这哪里是打打杀杀能够解决的事情哦。
第一次是徐大利，我挖笋子的时候，他就从后面摸过来，朝我姐姐妹妹的乱叫。哼，脱身之后他还牛皮糖一样的甩不掉，只能搞根胡萝卜吊着他。但是我心里清楚，村里这几个男人，我怕总是要挑一个的。”
这话徐中磊还没来得及接，就看见王佳婷气红了脸，咬牙切齿道：
“徐大利，日他妈个龟孙子！他娘的也摸过我的手！”
听着王佳婷愤而大怒，徐中磊连抠手指的动作都停了。
卧槽？平时看着老老实实不声不响的徐大利，竟然也在玩广撒网的把戏？真是人不可貌相。
“当时老娘老公去世还没半年，这龟孙子就来和我撩骚。我一生气直接啐了一脸，本来以为他能消停了的，没想到这是祸害你来了？春娟姐，我的错，对不住了。早知道就直接该废了这孙子的命根子……”
徐中磊听得下半身一跳一跳地疼。
第99章 被拒绝了 体会：[难得做好人]
他第一次见到王佳婷这女人的时候, 她正是新丧，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一家人。当时她蓬头垢面、黑咕隆咚，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现在调整了状态, 看起来开朗了许多, 清秀柔弱的样子看起来比徐春娟还让人疼惜些。没想到一开口形象就没了, 张口老娘闭口命根子……简直与拿了贤良淑德剧本的春娟姐，处于两个极端。
他这边正在思绪乱飞, 那边两人都已经聊开了。
女人的话题徐中磊不管兴趣, 但是他还是乖巧地坐在一边听着。
她们先是互相道完歉, 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将渣男徐大利骂了个通透, 人品、外貌、体格、性格, 全部都把人贬低到了尘埃里去，不少乱七八糟的爆料都让徐中磊以为自己在看三流小报。
徐春娟也说得唾沫横飞，听得徐中磊又拼凑了好几次自己稀碎的认知。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春娟姐……
她们俩骂了个痛快之后, 无缝衔接，又开始说起衣食住行这样的小事来, 各自分享起自家的省吃俭用小妙招。
“佳佳，我更你说, 那个盐啊，一定要最后加。薄薄地在菜上面撒一层就行, 这样不至于太浪费，菜也不用太难吃。”
“害, 这我早就知道。对了，关于盐, 我有一个大秘密，就告诉你一个人……挖白土那边有一小块土是咸的，我就挖了好多回来, 洗吧晒吧搞了一小半罐子，这盐发黑发苦但是能吃……”
““有这好事？””徐春娟声音都压低了，悄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