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坐在林声身边的那个叫航哥的人转过来问林声:“第一次听他唱歌?”
林声一惊,点了点头。
后来林声才知道,原来这阵子何唤每个星期到这里来唱歌,一首一百块,有时候运气好周末一个晚上就能赚回他们群租房一个月的房租。
不过何唤暂时还没有搬走的打算,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久。
在酒吧唱歌不是他的终点,何唤说:“不知道哪天我就不能唱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还有更远大的理想。
“我有一首歌,希望有一天当我成为优秀的音乐制作人,能有一个优秀的歌手来演唱它。”
林声想起那个死在铁轨上的男孩,不知道何唤这首歌是不是写给那个人的。
他们在酒吧待到快中午,林声跟何唤一起回了他们那个群租房。
两人回去的时候,中介竟然在,还跟几个住户吵了起来。
林声跟何唤都是不太爱惹事也不爱管事的,靠着墙边走过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终于回来,林声脱了大衣就爬上了自己的上铺床位,他盘腿坐在那里,从袋子里拿出了沈恪送他的圣诞礼物。
他期待很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看一看。
沈恪是画家,画家送了他亲手作的画。
那幅画尺寸不大,林声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幅画中的人就是他。
站在等下看不清脸的男人穿着的衣服跟他第一次与沈恪见面时那一身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黏在那幅画上,舍不得眨眼,像是恨不得钻进那个世界去,希望自己也成为沈恪落下的某一笔,通过画笔去感知对方的世界。
他很想知道,当沈恪画他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是回忆当时的遇见吗?还是也在回味那个夜晚的温存?
林声想到那一天,心跳有些加速,那些炙热好像穿越时间又回到了他的体内。
“哥,干嘛呢?”何唤来找林声,说那边打起来了。
林声的世界被打断,他抬手摸了一下滚烫的耳朵。
何唤踩着床边的□□探头来看他手上的画,笑着问:“你的画家送你的?”
林声笑:“是他送的,但他不是我的。”
何唤耸耸肩:“能给我看看不?”
林声招他过来,两人坐在床边看那幅画,门外好多人扭打在了一起,吵吵嚷嚷,倒是有些惊心动魄。
何唤看着那画,又看到右下角的英文。
“《A place nearby》!”
“什么?”
“这首歌的名字。”何唤指了指那段英文,哼唱起来。
Always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i wont be so far away
And if you try and look for me
Maybe you will find me someday
何唤说:“《天堂若比邻》,我很喜欢那句‘ if you try and look for me,maybe you will find me someday’。”
到这时林声才知道这段英文原来是一首歌的歌词。
他喜欢这个名字,天堂若比邻。
何唤一直盯着那幅画看,若有所思地说:“你的画家……我可能什么时候看到过他的画。”
林声听了他的话有些惊讶,一直以来沈恪都没提过自己在创作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字,林声曾经在网上搜过沈恪,但没有相关消息,他觉得可能就像一些作者写书会有笔名一样,有些画家也不会用自己的真名。
林声是好奇的,可又不好开口问。
“你看过?”如果何唤看过,说明沈恪真的是小有所成的,虽然他不懂艺术,但还是想多了解对方一点。
偷偷的,不让对方知道,也不会去打扰到人家的生活。
林声知道,这是他的偷窥欲在作祟,可他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嗯,感觉风格很熟悉。”何唤笑了,“不过也可能记错了,我就是觉得眼熟。”
林声有些失落,但这种事情也不能勉强。
“哎,那个是什么?”何唤指了指被林声放在一边迟迟没有拆开的另一个礼物,那是宋铎给林声的。
林声拿过来,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拆开。
或许他应该还给宋铎,然后顺便拒绝对方的“合作”。
何唤见他拿着礼物发呆:“这也是画家给你的?”
“啊……”这么应着,林声竟然就稀里糊涂地拆开了。
包装纸打开,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何唤小声说:“手表?”
林声微微皱眉,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根钢笔。
“画家很会选礼物啊!”何唤说,“知道你要写书,送你一根钢笔。”
林声盯着这钢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下的感觉。
宋铎选这个礼物一定是故意的,不知道是出于好心,还是略带讽刺。
“看起来不便宜。”何唤话音刚落,一个铁盆从外面被丢到了他们屋子里。
外面的人打架,把他们俩吓了一跳。
林声看着那铁盆出神,手里攥着那支钢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里。
第17章
在群租房住着的日子里,林声很少有能睡踏实的时候,不过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这种地方,所有人都疲惫且心事重重,在这样的整体状态下,个人和群体都很焦虑。
焦虑会吞噬一个人的很多,其中就包含睡眠。
不过林声不至于整晚睡不好着,除非发生什么太过触动他神经的事。
这个圣诞节发生了,于是圣诞节之后的两个晚上他都睡得不好。
深夜两点,林声还躺在床上端详那支钢笔,他枕头边上放着沈恪送给他的画,何唤依旧没能想到自己为什么觉得沈恪的画眼熟。
让林声困扰的并不是沈恪,而是宋铎。
那天见过一次之后,宋铎没有继续发来消息,林声不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还是对方在等他的回复。
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怎样,一时间还没个主意。
关于写作这件事,在林声的家人中,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水的反对声。
他生长在小县城,爸妈是县城里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做工,后来工厂倒闭,工龄买断,就此赋闲在家。
家里经济条件非常一般,他高中的时候爸妈开了个小餐馆,生意不错,生活条件才稍微改善了些。
没人支持他写作,都觉得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比什么都强。
林声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几乎跟爸妈闹翻了,这几年春节也没回去,都是定期往他妈银行卡里转账。
他赚的那点钱,精打细算省出来的几乎全都转账回家,其实也没多少,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
林声一直在期待,希望有一天他能带着自己写的书和至少不算糟糕的状态回家去跟他们见面,不过就是想要证明他的选择没错得那么离谱。
现在,一个可能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林声其实一直在写,他到现在也偶尔会给杂志投稿,一些短篇,也尝试着写长篇。
短篇发表也没那么容易,长篇更甚,他跟杂志社的编辑老师虚心求教,编辑说他写的东西乍一看不错,但没有“根”。
林声更迷惑了,什么叫没有“根”呢?
经过这么一遭,他发现自己更不会写了。
在屡屡失败之后林声开始接受自己没有天赋也没有能力的事实了。
但即便是这样的他,也还是想要再搏一把,不甘心放弃。
做人家枪手这么久,自己写过的东西也有不少印在了书里摆在了书店的架子上,每次路过,他都站在那里盯着看,也不翻开,就盯着作者的名字。
挺悲哀的。
他不知道宋铎的新书想要尝试什么风格,也理不清对方亲自来找他的原因。
林声不了解宋铎,以前也没想过要去了解,他回忆着对方开出的条件,觉得对于宋铎来说,给出版社编辑推荐一本书真的并不是难事,他也认为宋铎大概率不会过河拆桥,毕竟两人之间有秘密合作,算是林声有他的把柄。
可问题并不在于宋铎能不能帮林声这一把,而在于,林声能不能做这件事。
林声给宋铎写的东西少说也有几十万字了,他很会模仿宋铎的写作风格,或者说,最开始是模仿,但现在读者们读到的都是林声的风格。
给宋铎当枪手不是新鲜事,骗子的身份已经跟了林声很久,可宋铎说这本书意义重大,这才让林声敏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