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生了一起大爆炸,首脑们遇害,接着政局就变了,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洛尘说,“那孩子逃出废墟,她受了伤,不知道能去哪里,这时一个人救了她,然后转手就把她卖进了妓院,老鸨换了她的名字,去了她的姓氏,因为一个妓.女,不配有那样崇高的名,也不需要祖宗留下的姓,毕竟这个身份祖宗恐怕并不想认你,她十五岁那年,终于可以接客了,老鸨迫不及待地把她的初夜卖了个好价钱。”
阿诺德开始打瞌睡了。
“谁都想不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杀死一个成年的男人,”洛尘喃喃道,“她换了男人的衣服,剪了头发,戴着他的帽子逃了出去,遇到了一个年轻男人,他很厉害,帮她摆脱了警察的追捕,孩子问那个男人是谁,男人说他来自地狱,是一只鬼。”
“孩子很羡慕他,至少,像他那样,可以活下去,于是,男人把她带进了地狱,”洛尘低头看着已经睡着的孩子,“她也成了一只鬼,一只厉鬼,这只厉鬼在一个雷雨大作的夜晚又回到了妓院,杀死了所有曾经侮辱过她的人,纵火之后就离开了。”
“烽火乱世,人鬼难分,”顾永清低声说,“人间与地狱也并无二致,当一只鬼又有何妨。”
“山河破碎风飘絮,”洛尘嘴角挂着淡笑,“身世浮沉雨打萍,举世皆是如此,无人幸免。”
“会好的,”顾永清说,“一切都会好的,光明总会来的,只要去争取,或迟或早,总会来的。”
“鬼是见不得光的,”洛尘说,“鬼已经丧失了追逐阳光的能力,鬼只能在黑暗中独行,一无所有,连影子都抛弃了他们。”
“他们因为习惯活着,因为意外死去,不会留恋过去也不会期待未来,就这样。”
顾永清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是说不清的情愫。
“你别这么看着我,”洛尘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弯了弯眼睛,“叫人怪害怕的,那只是一个故事。”
“你的故事讲得确实不怎么样,”顾永清移开目光,“孩子都听睡着了。”
“你觉得…”洛尘压低了声音,看看四周,“七年前,九洲大剧院的爆炸真的像政府宣称那样是焚天所为吗?我觉得不是,”洛尘认真地盯着顾永清的脸,“那时候的焚天根本不可能有制造那样的爆炸的实力。”
“洛少尉,”顾永清骤然警觉,“为焚天开脱的话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说。”
“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洛尘委屈道。
顾永清叹了口气,“你还是继续编故事吧,免得祸从口出。”
“你总是叫我洛少尉,”洛尘继续委屈,“听起来就很疏远。”
顾永清:“…那我叫你什么?”
“阿尘。”洛尘脱口而出,显然蓄谋已久。
“我不太喜欢你的名字,”顾永清说,“星辰的辰更好。”
“为什么?”洛尘眼睛亮亮的,看向顾永清,仿佛落了星辰大海。
“你不是尘埃。”顾永清避开洛尘的目光,解释道,就是没说为什么她觉得“辰”更配她。
“那就叫阿辰,星辰的辰,”洛尘说,“诶,这两个字读音明明一样啊,谁听得出来啊。”
“你还有什么故事吗?好的故事。”顾永清开始转移话题。
“我小时候倒是听过不少故事,可是都忘光了,”洛尘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听的最多的就是爱情故事,最后的结局都是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点新意都没有。”
“想想小时候,真傻,还真的相信世上有那样的爱情,没你不行,非你不可的那种。”洛尘说。
“现在不信了?”顾永清问。
“呃…好像还是信的,”洛尘苦笑,“只是不相信自己能遇到了。”
“你会这样去爱别人吗?”顾永清颇有兴趣道。
“看缘分吧,”洛尘茫然,“如果我真的动了情,我一定会爱他如性命。”
谈及感情,言语间尽是少年人独有的迷茫与赤诚。
“那你呢?你会吗?你爱过谁吗?”洛尘发出了三连问。
“看缘分吧。”顾永清说。
“你怎么抄我答案呢。”洛尘埋怨,“你没有爱过人吗?你跟我不一样,你是结过婚的人。”
顾永清脸色突然黯淡下来。
洛尘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恨他。”顾永清轻声道。
“应该,”洛尘无措道,“他那样对你。”
顾永清摇了摇头,不欲多言,“天下虽大,无处为家,又有何处能定海誓山盟。”
洛尘心情也低落下来,她明白顾永清的意思。
山河零落,生死艰难,何谈爱情。
“这些故事都太无聊了,”洛尘试图转移话题,“除了这些故事,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唱一首儿歌,经常跟我…嗯…经常唱,名字叫保佑,你听过吗,特别土气。”
顾永清眼里又有了笑意,“怎么唱的?”
“大月亮,小月亮,”洛尘相当熟练地念道,“保佑爷,保佑娘,保佑哥哥读文章,保佑妹妹嫁得良,是不是很土,诶,你别笑…”
☆、审判
日落西山,公馆大门又打开了,这次开进来的是笨重的货车,士兵们忙着从车上卸下一个个大箱子。
“那些是什么东西?”洛尘目光落在箱子上的医院标志上,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大概是福尔马林。”顾永清说,望着货车的方向,眉目漠寒。
“回屋吧,看看这福尔马林是给谁准备的。”说罢,顾永清便站起了身,又抱起了洛尘身上的阿诺德。
洛尘拍拍自己被阿诺德靠皱的衣服,也站起来,跟着顾永清回了屋。
“夫人,那几个犯人出什么事了吗?”两人刚踏入饭厅,就碰到了李念雨,顾永清一边将阿诺德递给李念雨,一边问道。
“布莱克医生和那个影子没有撑住,”李念雨眉宇间愁云密布,“雨上尉还在挣扎,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又是死亡,自从进了这公馆,这件事似乎就一直在发生,洛尘几乎要麻木了。
这公馆可真不是个好地方,进到里头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正在死亡的路上。
“雨上尉身体强壮,经历过的危险无数都能活下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顾永清安慰道。
“借顾少校吉言。”李念雨轻轻笑了笑。
顾永清说对了,又是一天过后,雨霁的症状逐渐消退,等到周五米勒侯爵再度光临时他已经可以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在公馆里走来走去了。
在周二中午的那次会餐之后,周五的晚上,那张空旷的餐桌旁又久违地热闹起来。
米勒侯爵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毕局长和王司令也脸色阴沉地坐在他的两边,约翰立在侯爵的身侧。
洛尘和顾永清,连同洛夜、雨霁和李念雨顶着几位大人物令人窒息的压力坐在餐桌的下首。
众人都在,唯独缺席了小布朗。
这一次倒霉的又会是谁呢?
洛尘已经隐约猜出了结果。
在一片肃穆之中,门外传来了脚步。
小布朗进入餐厅,见到眼前诡异的情景,愣了愣后就又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模样,像侯爵问了好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子爵阁下,希望你能对这一袋糖做出解释。”毕局长取出那袋亚马利生产的糖果。
“我不是很明白毕局长的意思。”小布朗微笑。
“这是子爵阁下的私人医生的供词,请侯爵阁下过目。”毕局长将供词交给米勒侯爵。
“这袋糖是在你的私人医生身上发现的,你的私人医生指控你,是你指使他用这袋携带了鼠疫杆菌的糖谋害阿诺德。”毕局长冷冷地对小布朗说。
“在我的私人医生身上发现?”小布朗惊讶道,“如果真的是他携带的,那么这完全是他的私人行为,我并不知晓。”
“私人行为?”毕局长反问,“那么子爵阁下说说,为什么您的私人医生要谋害阿诺德呢?若不是您的指使,他有什么动机呢?”
“阿诺德是我的亲弟弟,同时他作为混血儿对我又没有任何威胁,”小布朗也反问,“请问毕局长,我又有什么动机呢?”
“如果子爵阁下真的是纯正的亚马利人血统,”顾永清突然开口,“阿诺德确实不会对子爵阁下有任何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