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爸爸让我给他找几本旧版的资料书,我找到了,他急着要用,正好你回去带给他。”
闻遥:“好嘞。”
这个理由她是不怎么信的,她爸在A市什么资料找不到,还得从老家特意带过去?不过她也没拆穿,正好她已经好久没见他了,怪想他的。印象中,今年以前她几乎没有那么长时间跟爸爸分开过。
她回了一趟南川的冰场,跟许优优和周放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后,第二天就再次回到了A市。
……
闻鸿前后一共被外派了十二年,基本上接下来已经不会再被外派,会常驻国内。
他如今现在部内担任亚欧司的司长,专门负责亚欧地区所有国家的事务。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算是火箭一般的晋升速度了。
但与晋升速度相对的就是他这段时间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平时偶尔还会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近况,最近一段时间几乎连电话都没时间打来了。
山不来就她,她就只好自己去就山。
闻遥下了飞机就直奔单位。
结果在门口就被拦下来了,保安不让进,幸好闻遥提前给闻鸿发了信息,闻遥到的时候,闻鸿正好找了同事过来带她进去。
同事是个四十来岁的阿姨,挺热情,也很主动。她带着闻遥一路进去,一路上又问闻遥和闻鸿的关系,又扯家长里短,要不是闻遥一向不喜欢将家里的事往外说,没准一不小心连他们闻家户口本上几个人都要被这阿姨套出来。
不过闻遥算是听出来了,这阿姨主要是对闻鸿感兴趣。
在听说她是他的女儿后,表情浮现出了一丝古怪与失望。
闻遥对此见怪不怪。
当年在俄罗斯的时候,大使馆里也会有这样的同事,非常关系他们家的家事,尤其是对闻鸿本身的婚育情况特别关心。
这阿姨说闻司长正在跟其他几位领导一起开会,所以就将她带到了会客室。
闻遥其实没打算在会客室里待着,来之前她给爸爸发过信息,他说过让她直接去办公室等,赶时间就把东西放他办公室桌上就行。于是等那个阿姨走了之后,她从会客室里溜出来,往她爸办公室走。
路过茶水间外面,刚好听到那个阿姨与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同事在议论。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道听途说吧?”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见他女儿本人承认了!”
“没想到啊,闻鸿年纪轻轻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了,真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个黄金单身汉呢,哎,我本来还张罗着要给他介绍隔壁新闻司副司长的女儿呢。”
“哎不对啊!他今年才多大啊?怎么就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了?我看他女儿年纪不小了,起码也有个十七八岁的样子了啊!”
“不可能吧?我记得他也就三十七岁好像。难不成他十八岁就结婚生孩子啦?”
“十八岁结什么婚?国家可不允许!”
“那他这个女儿到底哪来的咯?我看长得是蛮像的。”
“哇,那不就是未婚生子——知法犯法啊,真看不出来啊,闻鸿人长得一表人才,够大胆的啊!”
“这么明目张胆,也不怕被人举报啊?咱们这可是外交部!这得是天大的丑闻了吧!”
“啧啧啧,这种人还有资格当亚欧司司长啊?果然空降的都是靠关系吧!”
三姑六婆凑到一起,叽叽喳喳,闲话一茬接着一茬,犹如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闻遥听不下去了,冷着脸,抬手叩了叩茶水间的门。
“你们这么好奇,要不要来问问我本人?”
同一时间,五六张脸同时转了过来,露出一张张相似的惊愕而紧张的脸,整齐划一如一群狐獴。
闻遥朝她们皮肉不笑地说道:“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必要这么背后编排别人的家事。阿姨们是不是想问他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简单啊,其实我就是一被领养的小孩,跟闻鸿根本不是——”
“遥遥。”
闻遥的话倏地一断。
她回过头,看见闻鸿手臂夹着一叠文件,双手插兜站在拐角处。
她一怔,下意识地有点心虚,她爸从小就不许她说这些话,别说是外人了,就算是跟他也不许提。
她瞄了一眼闻鸿的表情,看着似乎没生气,嘴角还带着微笑,但他的下颚此时是绷紧的。
闻遥心底“咯噔”一声。真生气了。
闻鸿依然是非常温和地朝她偏了下头:“有什么事到办公室里说。来。”
闻遥对着她爷爷都敢据理力争,唯独对着她爸有时候还是会心底发虚。其实论她的敬重程度,其实闻鸿还在她爷爷之上的。
她垂头丧气地跟着闻鸿进了办公室,老老实实,闻鸿让她坐就坐,让喝水就喝水。唯独气氛安静到凝固的程度。
良久,闻鸿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
闻遥抿嘴。
“……我其实就是不愿意让他们那么误会你。还说要去举报你,那些人根本就是——”
“我不在乎。他们要举报就举报去。上头真的问起来,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闻鸿靠坐在办公桌上,两条长腿伸直交叠,他抱胸沉静地说道,“但是,唯独有一条底线我不会让任何人碰,那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女儿。”
闻遥垂着脑袋。
其实她不是。闻家上下都知道。
她亲妈闻雪其实是闻鸿的亲姐姐,当初她生下她之后就将她丢在了闻家,是闻鸿主动要说收养她当女儿,对外也一直说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小时候闻遥不知道,等后来知道了,她就一直觉得很惭愧。
因为有她这么个拖油瓶,爸爸一直没有结婚,也不找对象。他总说是因为自己忙,但她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拖累了他。
这想法她一直没说,都在心里藏着。
可她觉得,她爸或许也察觉了吧。
闻鸿抱臂看着她,开玩笑道:“你都当了我十几年的女儿了,这个时候还想反悔么?可美得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你早就被我赖上了,等我老了你还得给我养老送终。知道不?”
闻遥垂着头,眼睛有点发酸。
其实她只是觉得……她爸爸明明这么好,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被人误会,被人看低,被人在背后议论。
“爸,我是想给你当一辈子女儿。”她垂着脑袋低低地说,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皮鞋,一只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闻鸿故作嫌弃地说:“养在身边十几年,好不容易把你教得独立自主,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你又变回小时候那个小哭包了?爸爸不是从小就教你,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吗?”
闻遥被他逗得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吸吸鼻子,认真地说:“我、我这不是怕你带着个女儿,将来遭嫌弃了找不着老婆吗?”
闻鸿失笑。
“要是因为我有个女儿就放弃我,这样的对象不要也罢。”
“完了,那你真找不着了。”
“找不着就打光棍,然后赖你一辈子。”
父女俩聊天话题转得快,相视一笑,这一章就算是翻篇了。
闻遥靠在沙发上,絮絮地跟爸爸聊起近况。不免也要聊到新赛季准备的新节目。
“之前……我回了一趟俄罗斯,又去马林斯基看了她一眼。”闻遥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说,“那天那一场正好演的是《天鹅湖》……马林斯基第一白天鹅啊,果然太美了。后来老师让我表演这个节目,我纠结了很久,我怕自己的白天鹅完全不像她那么美丽,又怕……太像了。”
闻鸿没接话,只是听,他侧靠在沙发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慰小动物。
“然后我才发现,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被困在那个地方。我一直努力想像她看齐,一直努力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我以为或许那样我才能理解她当年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为了芭蕾能够抛弃一切。但老师说,我站在她的影子里,是看不清她的。只有超越她,走到她的前面去,才能看清楚她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