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大姐被这一声姐叫的身心舒泰,顿时对这小孩好感大增,抓了把瓜子儿塞到他手里:“我跟你说,你这孩子看着细皮嫩肉的,重活累活我也不给你说,前街那学校你知道吧?缺个后勤,人要得急,你下午去问问,应该还没招上人。”
沈书听完十分心动,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姐,我学历不行,这学校里能要我吗?”
收银大姐嗨了一声:“你想什么呢,就是一干杂活的临时工,勤快点就行。”
沈书笑了,点点头:“谢谢姐,我一会儿就去问问。”
这时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蹒跚着往收银台走,收银大姐吐掉瓜子皮又凑近了点,指着老人低声道:“这还真是巧了,学校管后勤的好像就是这老头,我给你问问,你先别说话。”
沈书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位置,谁知道老人还没走过来,便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上。
“小心!”沈书眼疾手快的扶住老人的胳膊,慢慢扶正了他。
收银大姐吓得赶紧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把椅子拉出来推到老人身后:“没事儿吧,大爷你要吓死人啦!”
“我没事……没事。”老人佝偻着身子坐下,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沈书蹲下,把掉在地上的几个橙子捡起来,放进袋子里递到老人手中。
他这一抬头,看清了老人的脸,心里猛地一跳。
“宋、宋老师!”
这老人看长相分明是他初中的班主任,只是,他走的那年班主任才四十出头,身材高大,不过五年时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宋老师曾被评为优秀教师,当时已经是副校长,现在怎么去管后勤部了呢?
老人眼神浑浊的看着沈书,没有说话。
“我是沈书,您不记得我啦?六年前我还当过您班里的学习委员呢。”
老人目光有些呆滞的抬头看看站在门口的顾砚,又低头看着沈书,嘟囔道:“沈书,我记得,沈书那个哥凶得很。”
沈书回头看了一眼顾砚,不知道宋老师在说些什么。
收银大姐笑道:“你说这是不是缘分,老爷子,小孩穷的吃不上饭,正找工作呢,你那不是缺个人吗,让他去呗,又是你的学生,好管!”
“那你去嘛。”宋老师反应迟钝的开口,说完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提着橙子就往外走。
沈书有些不知所措,当年宋老师对他很好,总给他开小灶补课,还因为他和王翔那个蛮不讲理的爷爷吵过架,他却一声不吭的跑没影了,肯定伤了老师的心。
宋老师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如今却瘦成了一把骨头,佝偻着身子时比他还低,沈书想上前去扶一把,却迈不开腿。
老人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沈书道:“你要来学校里上班?也行,也行。你明天来吧,一个月两千,可以预支。”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迟疑,随即眼神瞟向沉默不语的顾砚,眼神再次恢复了浑浊。
沈书喜上眉头,立刻点头应下:“老师你放心,我肯定准时去,不会迟到的!”
等目送宋老师离开,沈书和收银大姐道了谢,才看向一言不发的顾砚。
顾砚幽幽的看着他,薄唇紧抿。
“顾砚,我有工作了,等预支了工资,咱们就有钱了。”沈书心里默默盘算,一个月两千啊,一个月都比得上他师父一辈子的积蓄了。
两千块花一千攒一千,攒够两千就够他带顾砚坐火车离开了。
“书书,我说了我有钱的,你不能去干活。”
别的事情都能答应,就是不能让书书逃课,绝对不行!
逃课了会……会死的!
顾砚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抓着沈书的手越发的紧。
沈书点头含糊应下:“好好好,我不去干活,我去上课行了吧?”
听到这话顾砚才舒展眉头,松了一口气,书书以后是要考大学,他一定得盯紧了。
“以后我每天送你去上学,放学了接你回来,不准逃课,我会看着你的。”他声音低沉,带着沈书没察觉出来的偏执,只这一瞬间,他仿佛不再是傻子顾砚,而是那个掀起了血雨腥风的疯子顾砚。
第6章
顾砚有洁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吃外面的东西。
沈书记得他们两人还都在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组织春游,午饭定了春游地点附近一家挺正规的饭店。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享受午餐时,小顾砚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任凭老师同学怎么劝他愣是一口都不吃,最后饿着肚子回家了。
沈书问他为什么不吃饭,小顾砚十分认真的给他科普了一堆卫生知识,吓得小沈书第二天一整个上午都没去学校门口买辣条吃,当然下午他就把这事儿忘脑后去了。
回家后把粥煮上,菜炒好,等顾砚吃上早餐,沈书坐在他对面,心里才终于有了他已经回到家的感觉。
顾砚吃饭时仍然和以前一样,有种让沈书说不出来的感觉,以前他就总觉得顾砚吃饭可好看了,后来才知道,这大概可以用优雅来形容。
他不知道顾母到底是哪里来的,但一定是很有底蕴的人家的女儿,才能教出顾砚这样一举一动都从容优雅的孩子。
早餐吃完后,顾砚自觉的将餐具收拾好,沈书则端了热水和昨天何医生包好的药出来,顾砚虽然已经退烧,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了,但药还是要吃,省得病情再反复。
吃完药顾砚开始犯困,沈书将人按回床上休息后,便将院子里所有的房间打开通风,并检查有哪些地方需要修缮。
将所有地方检查过后,他发现除了日常用品全部被搬空,密闭的房间里有股潮味儿外,没什么其他问题。
他有些搞不明白,同样的院子,为什么他家的就塌成那样?
粗略收拾一遍后,他迟疑了几分钟,还是出门走到自家院子前。
两扇木质的大门倒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门廊还勉强支撑着,院墙算是彻底塌了,看上去比晚上模糊中看到的更加破败。
沈书没从门廊里走,而是绕过半截墙从侧面走了进去,院子里意外的比外面看到的好上许多,杂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他推开堂屋门,里面竟然没有扑面的尘土味儿。
应该是顾砚来清理过了。
推开门后,沈书一眼便看到了摆在正堂上的牌位,是他爷爷的牌位。
沈书眼眶顿时红了。
在噩梦缠身的那段时间,他一个人痛苦挣扎,只想赶紧逃离那个让他体会到剥皮抽筋之痛的未来,于是他走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顾砚和爷爷的牌位都被他丢在了西华镇。
牌位被保存的很好……应该是顾砚当年走的时候带走了,现在后又带了回来。
沈书跪下磕了三个头,深吸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思念压下去。
正堂打扫的十分干净,顾砚大概认为爷爷还是比较喜欢呆在自己家里,所以才没把他带到自己家,沈书也这样觉得,便没有再动牌位。
等他攒够钱了,就将院墙垒起来,好好收拾一下,让爷爷能待的舒服一点。
正堂左侧靠近门的房间是他的卧室,进去后,映入沈书眼帘的便是正对着门的动漫人物海报,他慢慢打量着整个房间,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
桌子上的作业本收得整整齐齐,他还没拼完的那副图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进度,摆放在桌面上,满墙的海报是他童年和少年所有的记忆,靠墙的木架子上,那些木刻的小动物仍然摆着各种搞笑的姿势,哄他开心。
一切恍如昨日。
仿佛那逃命的五年是南柯一梦,他只是放学出去逛了一圈就回来了。
坐在床上拉开被子,一股阳光的味道钻入鼻孔,沈书将脸埋在被子里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焦躁不安,他迫切的想要看见顾砚。
他的家是这个院子,当然也是顾砚。
匆匆关上门,沈书三步并作两步回到顾砚身边,看着睡着的男人,心口涌动着他不明白的情绪。
他想说话,想和顾砚说话,想知道这五年他是怎么过的,也想告诉他自己是怎么过的。
他不想这五年空着,就像他和顾砚面对面站着,中间却裂开了一道时间刻出来的深不见底的沟壑。
像是感知到沈书的情绪,床上的人睫毛抖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