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听车厢之外的车夫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下那并驱的四匹骏马,故而这车舆一下子便疾驰了起来。
美人儿亦因着突然的颠簸,险些从男人的身上跌落,幸而司俨及时将她圈在了怀里。
裴鸢整个人都靠在了司俨的怀中,却伸出了纤白的小手,将他额前的那几串珠旒拨开,亦在男人怔然的目光下微微探身,学着他平日待她的模样,尝试着要去吻他。
美人儿嘤嘤呜呜地用小舌尝试了多番,却没有一次成功地撬开了男人的唇缝。
司俨无奈,只得动作小心地捧覆着她的后脑勺,随即便夺回了主导之权,亦从他的额前抓住了她作祟的小手,并渐渐与她十指相扣,温柔却又不失深浓地予了裴鸢想要的亲吻。
裴鸢被亲得有些迷糊,却未完全丧了理智,她仍记得要同司俨解释清楚的话,便用小手推了推他,“夫君…我也有话要同你解释,你先…你先松开我。”
“好。”
实则司俨的理智适才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但是裴鸢主动的亲吻却如悬崖勒马般,及时地将他救离了万丈深渊。
裴鸢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亦将自己想同他说的话尽数说出:“我看他,是因为宫中形式诡谲,我怕他会对我的姑母下手,并不是因为我对他有什么感情…虽然那年我险些就成了太子妃,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喜欢的人是你,那日在明瑟阁中,我想同你说的便是这件事。我…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我怎么会恨你呢?”
美人儿娇软又真挚的话音甫落,司俨便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亦将她又往怀中拽了数寸,他那双一贯沉静的眸也终于起了些波澜,略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声问道:“你真的喜欢我?”
“嗯。”
裴鸢坚定地点了点头,双颊亦因着紧张,渐渐地染了一层绯红,却是乖巧地侧着小脸儿,亦低敛着眉目,一脸温驯地将其贴在脸男人的心口处,复又柔声安慰着他:“我喜欢你的…所以你莫要再多想,也莫要再伤心了……”
美人儿温柔的安抚渐渐驱散了司俨内心的阴暗的云翳,他眸中的阴鸷寡淡了些许,随即便将两指并拢,力道缱绻地揉了揉裴鸢色如滴血似的软小耳垂。
司俨缄默着,未再言语。
裴鸢这番话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些许,但是他对阏临的恨意却并未削减半分。
虽然裴鸢现在的心中没有阏临了,但是在几年前,这个男人却是她少时的意中人,他还是占据了她从前那一部分的心思。
司俨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这一部分的既定事实,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亦让他丧失理智,思绪也是愈来愈混乱极端。
既是如此,他还是要将这个男人在世间存在的痕迹尽数抹灭,如此司俨方觉,他才能完完全全地拥有裴鸢。
谁让从前的那只小娇鸢,心中想的男人是阏临,而不是他司俨。
却见这时,怀中的美人儿仍用那双弥着雾气的剪水眸,神情娇气地打量着他。
她唇上的口脂虽被他亲花,颜色却依旧鲜红夺目。
司俨心中的极端情绪太多,却一直强自用理智克制着自己,他现在很怕自己会伤害到裴鸢。
且他适才竟是存了个可怕的念头,他很想将她嫣红的柔唇用齿咬破,亦想尝尝她鲜血的滋味。
那滋味一定很清甜甘美,而只有将她的血饮入了腹中后,他才觉得,自己现在是完完全全地拥有着她的。
裴鸢的双眸已略显懵然,她自是隐约觉察出了司俨内里掩着的那些可怕情愫。
“鸢鸢,闭眼。”
司俨的声音平静,亦极尽克制和隐忍。
裴鸢听话地阖上了双眸,亦觉男人清冽又强势的气息也在渐渐地将她缠裹,只听他缓声道:“我想好好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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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渐入深冬,颍宫这日亦降起了霏霏落雪。
清晨晴雪初霁,冬雀啁啾,原本凋敝的枯树也被雾凇挂枝,满目望去,一派晶莹澄澈之景。
前阵子司俨惦念着裴鸢身子娇冷,便命人为她新葺了个暖阁,入冬后,二人便一直宿在了这明瑟阁中。
却说这明瑟阁的装潢,也都是依着女儿家的喜好布置的,譬如铺于地上的华贵绒毯,俱都用彩线绣着清雅的缠枝花卉。
而四开牖的窗楹也都透雕着如意凌花式样的窗格,阁内的细节之处无一不精致,倒是不像君王的避寒之地,反是被布置的像小姑娘的闺房。
熏炉内的炭火燃得正旺,主卧内与室外的天寒截然不同,反是如春日般温暖。
裴鸢今晨难能起了个大早,她甚至比司俨起得还要早,男人还在榻上沉睡时,她却已经让女使伺候她篦了发,亦精心地描画了眉眼,待煦日渐升后,她还往小肚子里灌了不少浓茶,以此得以保持清醒,不在清晨犯迷糊、打瞌睡。
待女使将飞罩和窗牖之处的帷幔拉开后,便见鸦发柔顺,浑身都散着香风的小美人儿正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榻侧。
裴鸢歪着小脑袋,边听着更漏的迢递之音,边悄悄地看了会儿司俨的睡颜,男人纵是睡着,也依旧有着一副惑人的英俊皮相,他五官深邃分明,骨相亦是极其优越。
司俨的习惯是到辰时便醒,此时此刻,他已然清醒,且正下意识地想用臂膀拥住枕边的娇人儿。
裴鸢在榻旁的茵席处跪坐着看他,司俨自是扑了个空,男人英隽的眉宇因而蹙了起来,随即便觉,他的眉心竟是蓦地一软。
美人儿身上熟悉的温香亦渐渐地沁入了他的鼻息,故而司俨眉目稍舒,待睁开双目后,便见裴鸢笑意甜美,已然伏在榻侧之旁,模样温驯地看着他了。
司俨起身后,见裴鸢今日穿了身蕊黄色的交领襦裙,浓密的乌发也已绾成了柔婉的垂云髻,不禁有些纳闷,便低声问道:“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男人的面庞本是清隽且温和的,待觉出裴鸢今日的衣发是女使帮忙之下敛饬的之后,语气略淡了几分,复对面前的小姑娘命道:“下回不许再让女使为你梳发,还是要让我来为你梳。”
裴鸢乖巧地点了点头,没因着这事同男人过多的辩驳,随即便笑意盈盈地牵起了男人的大手,软声道:“夫君,我伺候你更衣。”
司俨自是不知,裴鸢今晨为何要对他如此殷勤,但是美人儿如此的贴心照拂于他,他也自是很受用。
待裴鸢熟稔地伺候着男人更好了衣冠后,又命侍童将她一早便命人备好的九格红木食盒呈了上来,其内的每个小方格中,都摆着不同的点心或是糕饼,一看便是女儿家最会喜欢的那种吃食。
女使还端上了用鎏金器皿盛着的牛乳酥酪和酒酿元宵。
司俨身着黯色章服,眉目冷峻,他于晨间未怎么言语,却于举手投足间,尽显君王的高骛气场。
看着小姑娘特意备的这些点心,司俨的眸色竟是有些怔然,不禁费解地问道:“这么早就将我唤起,就是为了让我吃这些东西?”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依着实情,点了点小脑袋。
裴鸢暗觉,自她和司俨从上京回到颍国后,他待她的态度虽一如往昔般温柔宠护,可他的心情却不是甚佳,眼角亦总带着淡淡的忧郁。
裴鸢不希望司俨不开心,便也想寻些法子好好地哄哄他,但是司俨平日又没什么喜好,他惟喜欢的那两件事,她又都不能主动地去对他做。
司俨喜欢去西苑射鹿,可她却怕杀生,也怕会沾染血腥。
司俨还喜欢欺负她,却又不许她主动地对他行些媚君之举。
裴鸢这几日用自己的那颗小脑袋想啊想,又想着不如就拿着班氏给她备的那些嫁妆中的银两,用它们去给司俨择件珍贵的宝物,但是很快又觉,此法亦是不成。
司俨他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什么都不缺。
且国都姑臧能有今日商贾辐辏之胜景,都仰仗于司俨的经世济民之策,而姑臧城内的许多置业,实际也都在司俨的名下。
他坐拥的财富数都数不清,无论是什么宝物拿到他的面前,他八成都不会稀罕。
故而裴鸢便想起,从前她惹怒裴猇时,往往拿些好吃的荤物贿赂他一下,他便能气消。
所以她昨夜便让女使提前让食局坊做点心的庖厨备下了这些吃食,且她觉得,没人会不喜欢这些甜腻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