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春低下头,混入了人群。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脚踏入姜国的那一刻开始,就有无数双明里暗里的眼睛在悄悄地打量着她。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如今的殿春也不会将之放在心上。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把因为事情危机重重而踟蹰原地。
邢昱厌虽然告诉她大河位于姜国境内,但是他并没有说明大河的名字和具体位置。一切还需要殿春自己去打听。
不知道为什么,在走进了这片国土的时候,殿春心里就没有那么急切了,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步子一转,进入了一个茶馆。
因为是边境城市,边城城中来往许多商人,还有护送他们的镖队。殿春坐在了最外沿的一个桌子上,将一锭银子丢到了桌子上,“姜国近来可有新奇的事情?”
小二的眼睛一亮,连忙应下,“公子这里等着我这就说与先生听。”
他飞快放下茶水,削瘦的身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一会就到了说书先生的台前。他低头与那个胡子花白的先生耳语了几句,又亮了一下自己怀里的银子,先生眯着眼睛笑着,连连点头。
小二下台,说书先生抿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喉,清了一下嗓子就开了口,“要说近些天来发生的最稀奇的事情,无非是行水河干,露出了河床上的一座巍峨的宫殿了。”
“大家都说那神殿,这样说也没有多大错处。试想,有哪一个人能到那近一里的深水建造如此一座辉煌的宫殿,又有哪个人可以居于水下。虽然说现在行水周围都驻扎了官兵,将那宫殿包围了个严严实实,但是一开始并不是那样的啊,老夫去得早,有幸见到了宫殿真貌。那可真的是令人惊叹不已啊,我敢说,但凡见到宫殿的人都不敢不从心底认同它里面曾经住着神明。老夫当日到了跟前,虽然只是站在河滩之上,看着宫殿的屋顶,但是那一双腿呀,一下子就软了,当场可就跪了个结结实实。”
“老夫跪在地上,反而能更好地将那座宫殿打量清楚。只见宫殿之前有两个冲天石柱,柱上缠缚着两只神物,等仔细一看,老夫才看出来。那原来是一只龙和一只蛟。龙生得威武大气,蛟清雅,在那蛟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群看不出模样的妖怪。身边有人惊叹了一声,‘那蛟莫不是还能领导众妖?’”
“此等罕事,老夫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于是就去寻找知情人,还真的给老夫找到了……”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音一顿,短暂的停顿能够调动起众人的好奇心,他深谙此道。正在这个空档,他抬起头,朝殿春看过去。接过目光扫过去,那一桌早早就没有了人,一杯盖子被掀开的茶还在桌子上冒着淼淼水雾,看茶水的高度,那客人原来根本没有喝。
怎么会有人给了钱,故事听到一半就离开的?
说书先生心下疑惑。但是这个时候,茶馆中的其他客人已经耐不住好奇心,已经在催促他继续讲下去了。他只好压下心中疑惑,继续开口,“原来啊……”
殿春知道了那座宫殿在行水之后就不再久留,离开了茶馆。不过,她对姜国不熟悉,不知道行水到底在哪。她找了一个走商的商人问了一句,商人好心给了答案,殿春道谢。
知道了行水的地址,殿春不再在边城多做停留,直接出发了。
到达行水是第三天夜晚了。远远地,殿春就看见了那一条干涸的河流。在月光下,河床之上全是干裂和碎石,光影交替将碎石尖锐的
殿春走到了河床边上,往西边看去,看见了一片橙红色的星星点点的篝火,那就是说书先生口中驻扎在行水边上的官兵了。看来宫殿就在那个方向。
第85章
殿春俯下身子, 披着夜色缓缓向灯火通明处靠近。她将身子掩藏在岩石之后,侧耳听着岩石之后的动静。
在一队士兵从岩石之前走过的时候, 殿春小心翼翼从岩石之后探出了头, 目光从黑暗中嶙峋的怪石沙砾之上掠过, 最后落在了隐隐从河岸线露出一个尖角的宫殿。她的心里一惊,愈发急切了起来, 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她有一个直觉:她一定可以从这座宫殿中找到什么发现什么, 那东西也必定能解答她心中疑惑。
找到了一个空档,殿春矮着身子迅速向河岸接近。在走过去的途中,她的鞋尖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碎石。碎石一下向远处咕噜噜滚去。殿春的脚步一停, 心提在嗓子眼砰砰直跳。
她保佑着不要有人发现这头的动静, 可惜事与愿违。一个士兵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向她隐藏的方向看了过来, “什么人?”
殿春的心停跳了一瞬,正想着如何糊弄过去的时候,一只麻雀从她的脚边跳了过去。那个士兵的神经一松,放下了直直举起的□□,和自己的同伴说, “只是一只麻雀而已。”
殿春长长松了一口气,继续向前潜伏而去。
在她身后的树林中, 一个身影静静伫立着。淡白色的月光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他冷峻的眉眼上,他鹰一样的眼睛忽然一眯,嘴角勾了勾。
能够这样轻易地避过巡逻进入宫殿出乎了殿春的意料。跳到河底,殿春抬头看着那个巍峨的宫殿, 和那个说书人一般感受到了一股古朴的威压。她与那说书人还不同,她心中翻滚着浓浓的敬畏之情,在此之间,却还感受到了几丝熟悉的感觉。
那扑面而来的龙气,包围周身的冷香,都如同她的熟人。龙气像是姬刈,冷香如同歧离渊。或许这座宫殿不止和歧离渊渊源深远。
她没有过多犹豫,踩着开裂的泥地走向了宫殿门口。三阶石阶之上立着两个三人都合抱不住的石柱,在石柱之上缠绕着两只活灵活现的远古神物。
右侧地柱上缠绕一只金龙,金龙圆睁双目,龙须卷曲飞起,它的几只利爪对着蛟,几乎要挠到对方的脸上去。左侧柱子上的蛟自然也不甘示弱,它的尾巴勾紧了石柱,脸上肌肉皱起向后拉扯,露出了自己的利齿,目露凶光。在它的身后,跟着一群小像。殿春只看一眼就立马明白了过来,这些小像和歧离渊手下妖军相似,仅体型和样貌略有差别。
殿春的目光像是紧紧地黏在了那只蛟身上,熟悉感愈发浓烈。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入了那扇黑黢黢的大门。
月光无法将这一片凝重的黑暗浸染,宫殿之中的摆设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也正是如此,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神秘感。
殿春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往前走着。她摊开的掌心上凝着一簇妖火,粉红色的火焰将小小一片区域照亮。但是更远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漆黑。
主殿有两个同等大小的宝座,似乎昭示着其原主的同起同坐。再往里面走,更有壁画绘出两长相迥异的少年年少嬉戏模样。殿春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眉清目秀头顶长着两只小角的少年脸上,没有道理的认为,歧离渊年少时必定也是这样一副模样。
而另外一个眼睛细长的少年更是和姬刈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壁画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相传远古时代,行水之下有一水族诞下九天神明后代。刚出生之时,一龙一蛟模样相似还看不出什么区别。虽天下有不少妖类或与龙族有染,但能诞下龙儿的却如凤毛麟角,更别说一胎便怀了两个。
水族大喜,得意洋洋地将此事广而告之。她更是因为怀上二龙一举跃居行水水族之首,搬入宫殿。但是好景不长,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其中一个儿子竟然不是龙。他是一只蛟。
水族初知此事之时内心惶惶,但很快就下了决断。蛟的身份不可败露,若有必要,她必须将他远送,再假装丢失一子将事情掩盖过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远没有结束。水族之偏心终于在少年的心中种下了怨怼的种子。幼蛟开始明里暗里针对幼龙。也正因为这些举动,在一次出行幼龙受伤昏迷之时,他的母亲将此事完全怪罪到了他的头上,甚至认定幼龙受伤时幼蛟的一手谋划。幼蛟满心委屈,他虽然怨母亲弟弟,但也不想见亲弟受伤,他为自己辩白,又帮助母亲照顾亲弟,却只得了自己生母的白眼。
九天神明在此时有了感应,忽然下凡。正巧看见了水族和幼蛟搭救幼龙的一幕。他生来寡情寡义,冷淡看着两妖,开口第一件事为水族骗他而震怒,第二件便是对幼蛟失望。他甚至直言,若幼龙有个好歹,往日情分也不必记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