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刈看向了托盘,有些惊讶,“这是朕以前送你的转心壶?”
芍药愣了一下,点头,“是啊。一直放在柜子里没有用过,我看着好看,觉得总不能浪费了,于是就用来装酒了。”说着,她将盘子上的两个小杯子满上酒,又将其中一杯递给姬刈,期待地看着他,“你尝尝?”
姬刈接过酒杯,心中闪过一抹疑虑。但是当他又抬起眼看向芍药的时候,他似乎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芍药还在用眼神催促他。
姬刈犹豫了片刻,将杯子送到了嘴边。冰凉的酒液顺着他的喉管滑了下去,他点头,“味道很好。”下一刻,他的脸色巨变,整个人无力地软倒在了椅子上。
腹中翻江倒海,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他浑身绞痛了起来,他张开嘴,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姬刈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陌生,在痛苦之中,他忽然觉得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殿春。他嗬嗬喘了两口气,用微弱地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人挑起了眉,戏谑地看着自己,“哟!想起来了?”
姬刈瞪大了眼睛,“殿春呢?”
殿春两个字好像踩到了女人的痛脚,她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姬刈看见她冷冰冰扯了一下嘴角,眯着眼睛笑道,“我杀了。”
“我杀了殿春,把她大卸八块了。”
“而你,把仇人当爱人,好好的养在了自己身边。”她笑了起来。
姬刈的手无力地垂下,所有的不对劲在生死之际一股脑从他心底翻涌而出。他的心越来越冷,最后呼吸都没有力气了。
女人冲他抬了一下下巴,冷漠地问他,“你要死了吗?”
姬刈的嘴唇动了动,“闭嘴。”是这个意思,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满意地笑了,“可惜,你到死都见不到殿春。”
姬刈的目光逐渐黯淡了下来,他置身于一片冰冷和黑暗之中。虚无之中什么都没有,他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
听说人在死的一刻会快速回顾自己的一生。但姬刈这一刻认为这是骗人的,因为他什么都没有看见。更没有看见,在那个晴朗的下午,一下子撞入他心底的女生。
芍药冷淡地看着姬刈咽气,才将桌子上的那一纸圣旨拿起。抖开纸,她冷笑了一声,一簇妖火从她的手心燃起,不一会就将纸张烧成了灰烬。
她又冷静地将房间收拾好,把东西摆成了原来的模样。
最后,她拿起毛笔,浸透墨水,在一张纸上写下,“楚龄抒、栖桐、歧离渊乃姜国奸细,三人联合藏匿在罗姓匠人罗奇巧将偶人之术赠与姜国,为此次战役的罪魁祸首。当杀无赦。”
写完之后,她满意地将纸放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就在这个时候,王宫迎来了一辆马车。马车车帘打开,露出了安王姬蕴的那张温和的面孔。
士兵行礼,“安王?“
姬蕴笑了一下,“本王有事与王相商。”
第81章
有些事情可能会有预感。姬奇巧离开王宫的时候心脏忽然突地一跳。他站在街道正中央, 看见了一辆熟悉的牛车。牛车上的门帘被风掀起一个小角,露出了盘腿坐在车中的那人的衣摆。
姬奇巧立马低下头, 退到了一旁。等姬蕴进入了那道宫门之后, 他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王宫, 视线最后落在了高可入云的摘星楼,最后扭过了头。
他回了安王府, 但是很快就离开了。走的时候, 他的身后只跟了一条大狗,大狗的眼睛又圆又亮,活灵活现。
十二月三号,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 安王刺杀君王被捕,在五日之后斩首示众。那一天法场上来了很多人。
侩子手手中拿着一把长刀, 刀刃上的寒光异常刺眼。刀,被慢慢举到了空中,那一线冷光直直对着姬蕴的脖子。
姬蕴眼中的温和消失殆尽,只是挺直身子定定看着人群。眼前的都是他平时见不到的都城百姓,所有人或是恐惧或是新奇地看着他。他们站着, 他跪着,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比他高贵。
最后, 他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一个熟人,尽管那人全身被包裹在斗篷之中,但是跟在他身后的大狗暴露了他的身份。
姬蕴笑了一下。刀带着猎猎寒风落下,他的头颅砰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脸上还带着那抹标志性的温柔的笑容。
姬奇巧浑身僵硬。他看明白了姬蕴最后一眼的意思:所有事情都怪你。
怪他什么?怪他给了芍药一具身体,让这缕飘荡在世间的妖魂能够有一个安身之处?姬奇巧低下头,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姬蕴从一开始就知道芍药的存在,不也没有和姬刈说吗?
妻杀夫,子弑父,姬国三代帝王没有一个得到了好下场。
姬奇巧的身影慢慢隐入了人群,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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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打开房门,殿春发现外面的雪已经厚到了脚踝。这几天树林中都能听见源城战斗的声音,今天却格外地安静。
身后的屋子中传出了断断续续咳嗽的声音。歧离渊走到了门口,凝视了一会天际,才开口,“我们也该动身了。”
“去哪?”
“回一趟夷山。”歧离渊浅茶色的眸子中暗涌着一种殿春看不清楚的情绪,最后他垂下了眼帘,又咳嗽了两声,声音虚弱下来,“有些事情我想要弄明白。”
殿春没有不答应的。
在打道回夷山之前,歧离渊去了一趟源城。源城内外都有妖物守卫,偶人被全部剿灭,断肢残体被堆积在了一个又深又大的土坑中,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栖桐拿着火把,一张脸被冲天的火光照得煞白,他面无表情,眼睛里多了点什么。
歧离渊看着这样的栖桐,告诉殿春,“他现在有点样子了。”
殿春问歧离渊,“什么样子?”
歧离渊咳嗽了两声,笑容淡到几乎看不见,“帝王的样子。这是他的归宿。”
栖桐看着偶人被烧成了一撮灰烬之后才离开。赵敏惜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至今未醒。她的父亲被敌军所杀,现在被栖桐接到了自己的隔壁房间。他没有下令寻找凝雪,只不过在天黑之后会看着屋檐发一会呆。
那个时候,他的身上才会有一点原本的样子。
歧离渊交代了缘氲和半擅几句才离开。两人开始南下。歧离渊换下了一身白衣,殿春带着面纱,路上没有人将两个人往国师和国师的女徒弟身上想。两人也得到了不少的消息,还给栖桐送了一道传音符。
在姬刈姬蕴接连死去之后,都城就基本落在了芍药的手中。以赵喜为首的一派姬刈嫡系大臣公然反对芍药的作为,被芍药当场杀死。据说那一天,商议政事的大殿上被鲜血染红了,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台阶淌下去。幸存的大臣都被眼前血腥的景象震惊了,再也没有人敢反对那个女人。
当然,这个时候芍药已经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她不是殿春。
听到这里的时候,歧离渊还和殿春感叹了一声,“幸好她不喜欢你,向天下人广而告之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然这盗国名号就得落在你的头上。”
殿春想了想,“其实也无所谓。”
歧离渊笑着揉了揉她得发顶,“但是我不愿意。”
芍药掌权之后,再不管姬国死活,将重心完全倾斜到了寻找和报复歧离渊上。这一点让许多人大为不满,现在整个朝廷虽然明面上是一潭静水,但底下暗潮涌动,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若不是芍药用武力镇压,估计她也坐不住那个位置。
但就是这样,她将自己作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歧离渊打探完消息之后大为满意,直言挡在栖桐面前的也就剩下姜国和姬国的战事了,芍药不足多虑。
殿春撑着自己的下巴,甚至觉得歧离渊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芍药那么恨他。
近十天的路程,两人又到了夷山山口。这一次的迷踪阵没有故意为难歧离渊,很快就让两人通过了。殿春又来到了这个仙气淼淼的地方。
不过这一回,整个夷山很空,很静。
从石阶上走上去,宫殿群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夷山里没有妖物也有好处。就在这个时候,一层层乌云聚集在了七星殿的上空,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在瞬间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