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羁侧头看向太子妃,她喝着面前的清粥,好似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的,此时情形也不是她需要参与的。
他眸色微变,这是怪他冷眼旁观吧?
“殿下与这位姑娘相熟?”宋侧妃等着答案,她心里狐疑太子怎么会与那没规没矩的粗俗人相识,脸上却摆着好奇的模样端看紫九。
看着看着,她突然一怔,甚至说有点不安。
适才没有细看,那女子虽不曾言语,也没有分寸。然而那双露出手腕的纤纤玉手如白藕般光滑细嫩,那张脸未施粉黛却白里透红,皮肤水嫩得仿佛能挤出水来,樱桃小嘴上沾满了油渍,却也为那如若天仙的模样增添了一丝真实。
太子妃国色天香,宋侧妃自认妩媚动人又颇得太子喜爱,自是不把太子妃放在心里,然而在这样出水芙蓉的女子面前根本不能比拟。太子竟然还识得,她不免提起心来。
太子妃和侧妃坐在卓不羁两侧,他朝右看去,太子妃旁边的女子依然我行我素地夹菜吃肉,甚至赤手拿着块羊排在啃,丝毫不知这几句无关紧要却容易掀起风浪的话语与她有关。
卓不羁不过思忖了下,便道:“不过是来小住,与太子妃作伴。你爱怎么称呼都行,依你。”
他的声音同平常一样淡淡的。
宋侧妃听了却不淡定,心头不安加剧,但她笑吟吟地又道:“那妾身便唤浅姑娘吧!浅姑娘,您这一路跋山涉水,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妾身一直呆在闺阁,与殿下成婚后又久居东宫,可是羡慕外头的青山秀水呢!”
她的笑脸本是堆的,在尴尬地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后,终于缓缓收了起来。她看着依然吃着素菜的太子妃,又看看一语不发喝汤羹的卓不羁,总算不再装模作样,委屈巴巴地撅着嘴,两只眼睛红红的,好像眼泪马上就要蹦出眼眶。
“怎么了?”卓不羁抬起头,发现她的不对劲。
宋侧妃使劲摇头,好似摆出梨花带雨的不是她的脸。
如此娇柔做作,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清儿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紫九已经吃饱饱,满足地打个嗝,搁下碗箸便离开桌子,兴冲冲地跑出膳厅去,只留下一抹俏丽的背影以及飞扬的长发。
雅儿连忙出去跟着。
卓不羁算是知道宋侧妃为何觉得委屈,总算搁下调羹打算哄她。
“姐姐,浅姑娘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宋侧妃嘤嘤道。
这不是明摆着吗?
齐兰和湘琦四目相对,默默无言想翻白眼。这宋侧妃是不是嫌太子殿下还不够冷落太子妃呀,分明不必揪着小小的事不放的,故意问东问西还不是为了惹怒太子责问太子妃不识礼仪么!
见太子放下调羹,一旁的宫娥忙递上帕子。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随后站起身。太子妃和侧妃自然也不便再坐着。
卓不羁望着外面已然漆黑的夜,继而对宋侧妃道:“胭儿,是你非嚷嚷要来见太子妃的母家人,本王说了不必自讨没趣,是你不信。”他的口气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又不常到栖华殿来,管她喜不喜欢你。”
第七十七章 你这么好,谁不喜欢
“虽是如此……”宋思胭欲言又止,继而又道:“姐姐通情达理,蕙质兰心,胭儿喜欢姐姐,自然是连姐姐的母家人也喜欢的,谁知道浅姑娘……不知是不是胭儿哪里冒犯了。”
“胭儿,你这么好,谁不喜欢。”卓不羁拍拍她的手背,安抚着:“九儿只是有点任性,不善与人相处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九儿?
不只宋思胭,就算是他们身后的太子妃,也蹙了眉头。
不过两个女子皆非俗流,很快就将诡异的神色丢弃。宋思胭甚至重新浅笑道:“胭儿知道了。姐姐向来通情达理,胭儿只是一时不能适应浅姑娘的豪迈,她与姐姐竟是如此不同。”
宋思胭的话说太子妃通情达理,又说浅紫九截然不同,弦外之音将人贬损了,偏偏又一副娇滴滴的样子。
卓不羁看了眼太子妃,低喃一句:“的确与太子妃截然不同。”
太子妃默不作声,微微低了头。
宋思胭却蹙了眉,总觉太子这话有点不对劲。
这下膳厅突然静默下来。
清儿开口了:“禀侧妃娘娘,适才主子们说话,婢子不好插话,我家主子刚刚多有冒犯,请太子殿下与侧妃娘娘恕罪。我家主子不久前受了刺激,性情大变,她……如今有点不受拘束,还望主子们不要因小姐起什么争执。”
宋思胭心头疑窦更生,追问道:“性情大变?既然不受拘束,为何你朝皇帝会将她送来卓扇,太子妃如今可怀着皇孙,稍有不慎,你们担当得起吗?!”
她一番义愤填膺,倒叫太子妃侧目而视。
清儿瞄了眼太子,虽然只是一眼,也快,但足够让宋思胭能够瞧见了。
她不敢再说话,是以太子妃开口道:“小九只是有点认生,她生性活泼,初到卓扇难免收不住心。侧妃放心,她与本妃素来投缘,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儿。这段时日亦不会让她离开栖华殿,侧妃不必介怀。”
宋思胭抿着嘴,仰头看向一贯静默的太子,声音柔柔的:“太子殿下以为呢?”
卓不羁冷冷瞥了太子妃一眼,道:“太子妃既出此言,当要办到。皇孙若是稍有差池,父皇怪罪下来……”
“月华自担责罚。”太子妃艰难地欠了欠身,面色坦然。
卓不羁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心生不悦,脸色自然不佳。宋思胭见状凑到他身侧,低眉顺眼道:“太子殿下,既然见了贵客,也用过膳,不妨回寝殿吧?”
话语虽是带着询问,语气却是平平的。
卓不羁嗯了一声,又看了太子妃一眼,同来时一样,由宋思胭挽着离开了。
太子妃低着头,声音恰好够身旁的人听到而已:“恭送太子殿下。”
等太子同宋侧妃离开膳厅,齐兰和湘琦就连忙过去,一道将太子妃扶到榻上歇着。
自大婚后,太子就不曾到这栖华殿来,更遑论探望或用膳了。今夜突然来,却又带着他宠爱的侧妃,太子妃从不说什么,但心里未免会难受吧!
成婚几个月,太子只在新婚那日才留下过夜,不说来栖华殿小住了,从未召公主前去侍寝,就连这胎儿,也是新婚之夜怀上的。二人奉旨成婚后,过的相当于民间分院别住的小夫妻。夫妇谈不上恩爱,勉勉强强只能算相敬如宾。
即便是第一个皇孙又如何呢?太子鲜少探望,只皇后娘娘到这东宫来,才会随她同来同去。
虽自在清净,却不是这些宫娥愿见的。
太子妃腹中胎儿的月份大了,身子如今不似以往轻盈,宫中太医更是叮嘱不得久站,方才应付他们,已经让两个贴身宫娥心疼不已——长公主风华绝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只能犹如笼中之鸟,圈养在这小小的栖华殿里。这样的日子可怎么熬下去……
宫娥们忧心忡忡,太子妃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的。她话少,性柔,未离开栖华殿,也不向往外头,好似这样的小日子更符合她的喜好。
她也似乎接受了和亲公主的地位,拥有尊贵的身份,就没有体面的宠爱,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毕竟,未来的一国之君甘愿娶个异国公主,是为了江山更加稳固,怎还能奢求那女子刚好是他心头所爱呢?
“把饭菜撤了吧!”
太子妃发了话,陆陆续续有宫娥进来收拾。
“清儿,去找小九,让她今夜与我同寝。”
太子妃这话一说,连齐兰湘琦都吃了一惊。自打嫁入卓扇,她连这些近身宫娥都不让伺候了呀!哪怕这内殿的宫娥都是她从大越陪嫁过来,并非太子遣来。
想必对太子的冷落心寒了。从前被捧在手心呵护的金枝玉叶,在这不近人情的卓扇东宫里,却只能充当一个摆设,连就寝也不愿谁陪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偏殿一个僻静的屋内,紫九任由雅儿替换雪白的寝衣,里衣一件中衣一件,甚是繁复。不过她也没皱下眉头,直到她们在外面给裹了件披风。
她开始有点脾气上来,本来就有些困意,这么晚了还穿上披风,要见谁去?
突然间,紫九心里泛起涟漪——莫非李瑞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