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大好。
苏还院大门禁闭不开，东风守在门口谁也不放行。
小妍吓得半死，不知道昨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到浆洗房那些嬷嬷堆里的。
“东风哥哥，你就透下口风吧！是不是小姐出什么事了？”小妍求着他。
东风摇头，但也不解释。
另一侧朝妃娘娘带着四宫娥也往这边来了，他们连忙下跪行礼。
朝妃没有马上叫他们起来，倒是审视了一圈，问道：“你们四个怎么都在这？”
四个指的自然是东风、昔年、怀恩及尹舟。
东风没有回话，朝妃也明白了：“选儿在里头？”她顿时变了脸：“怎么回事？他们还没成亲呢，怎么就宿在一个院子？”
她说着，已经示意宫娥过去推门。东风想拦，又不敢拦：“不是，娘娘，王爷一直都住在这儿……”
“你们五个给我好好跪着！”朝妃丢下这句话，急急进入院中。
小妍哭丧着脸，嘟着嘴小声喃道：“关我什么事呀……呜呜……小姐……”
房门被敲得整扇都要掀翻了都没人来开。
“给本宫砸开！”
朝妃发了话，两宫娥立即卷袖抬腿踢，门霎时就四分五裂开。宫娥低头分立两侧，默默整衣袖。
朝妃率先进屋去，她们才紧随其后，只不过，她们恨不得自己没进去，屋内的一幕直叫人瞠目结舌……
屋内椅凳横七竖八躺着，地上散落着凌乱的衣衫，拔步床下鞋袜七零八落，芙蓉帐内二人相拥而眠，浑然不知天光白亮，有人踹门了都不知道，更别提被那么多人围视了。
四宫娥既惊讶又好奇又羞怯，她们的主子——八郡王居然坦胸露肚睡着，还把浅小姐搂在怀里，还好浅小姐的衣裳尚穿着，只是略显凌乱。
昨夜发生了什么，不禁引人遐想。
她们的郡王爷不好女色，一直有不好的传言，没想真的与浅小姐一夜春风……
“这……”朝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四宫娥更是羞得面红赤耳都不敢抬头。
这时，李瑞选慢慢张开眼，初醒的眼眸惧光慌忙又闭上，他抬手边揉边坐起身子。他扶着额皱着眉终于看清屋里站的好几个人是谁。
“母妃？”
第六十七章 □□……成何体统
朝妃面上微怒，却不知从何骂起，只甩袖别开脸，道：“你们……□□……白日宣……宣……成何体统！”
李瑞选方坐定，仍觉头疼欲裂，干脆又躺下了。
朝妃见四宫娥面面相觑，怒斥道：“还愣在那做什么，快给郡王爷倒杯热水！”
是以四个宫娥同时动起来，有点分寸打乱的意思，便又相撞在一起，加之担心踩到地上王爷的衣裳，简直没有了往昔训练有素的仪态。最后是稍年长名唤瑛瑛的宫娥叫停其余三个人，自己去弄来的。
李瑞选侧着身子勉力抬头喝了两杯，才稍稍缓过神。
朝妃早已在离他们不过几米的桌旁坐着，她目不斜视，但神色分明是不自然的。
“选儿，母妃知道对你一向严苛，有些礼法你定是十分清楚的。这前户部侍郎家中的姑娘，你若是真的钟情，好歹是个大户，咱们就得按规矩来——你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进门，那都是礼法上必须做的。你何时变得如此不规矩了，行事这般随便，就这么糟践了人家闺中……”
“母妃慎言！什么糟践？”李瑞选给紫九盖被的手一僵，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儿臣定要娶她的。”
“娶她……哼，若是本宫不同意呢？或你父皇不同意呢？你打算忤逆尊长么？”朝妃同样不甘示弱追问。
李瑞选的面色沉了又沉，他也不强撑坐着了，干脆躺回去。若说本来他生平这副模样被人围观不太适应，有些尴尬想缓缓气氛，此时是连那一丝尴尬都没了。
他冷哼一声，道：“忤逆尊长？母妃若一定要说礼法，那按皇家祖制，儿臣尚在孝期，禁酒的。”
李瑞选此话一出，朝妃及瑛瑛皆一愣。
“母妃难不成是忘了？”李瑞选闭眼稍息：“也对，母妃离京多年，忘了些事也不足为奇。只不过，无论同意不同意儿臣娶小九，父皇还不会下旨的。倒是母妃如此作为非上上之策吧？”
“这……”朝妃娘娘脸色一时十分难看。
“儿臣入住苏还院的事怕是瞒不住了，届时母妃希望儿臣如何与父皇说，是儿臣情难自禁，抑或是——不慎在府中饮了酒？”
朝妃铁青着脸，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这个浑小子，自小不胜酒力，一口即倒，翌日不记事，怎的今日反常了？
“母妃，儿臣说这些没有别的用意，而是现如今儿臣刚立了两个大功，却因后院之事闹到圣前，朝堂有些人本来就对儿臣身为郡王久居京畿不满，若是揪着这件小事不放，说儿臣对先太皇太后不敬，那……”
“好了好了，母妃知道了！”朝妃也不耐烦了，直言道：“你不就是在威胁母妃么？依着你不就成了！若不是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你对女子又向来真的冷淡，本宫何至于此。”
“母妃忧思太重，儿臣何止是对女子冷淡？难不成还对男子有好不成？”李瑞选缓缓闭上眼。
“我……本宫自然是知道，但……那传言不是这个！”
“儿臣都不在意的事，母妃又何须介怀？而且母妃有疑，不是应当来问我么？”
“那……那外头说你不能人道，本宫总不能就那么奔着你来问吧？好，就算本宫问了，你会实话实说嘛！”朝妃激动地说完，顿时脸也红了，她怎么就藏不住话呢！但既说了也收不回，干脆不遮掩了。她又道：“你何时娶亲、娶何人，本宫可以不管，但这传宗接代的大事……本宫总要放在心上的！”
她说了这许多，当然结果如何也是摆着的。原本以为又会惹儿子一阵奚落，谁知他根本不介意这个，反而往内侧着身子躺好了，再度隔被揽着紫九的腰，道：“现今母妃不是便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又如何！”朝妃娘娘无奈道：“既然你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就更不该找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呀！好吧，就算要找，一个妾名就绰绰有余了！你还对外宣称就要娶她为妃，这不是贻笑大方嘛！”
“笑什么？儿臣不在乎！何况母妃不能因为父皇的三宫六院，便叫儿臣的后院也要风生水起呀！母妃当年过得如履薄冰，儿臣也是有一半这样的缘由，才会请父皇让我们远离京畿的！”
朝妃闻言呆滞：“你说什么？你请你父皇……”
“是啊！母妃一直以为父皇心狠，其实儿臣也是不愿看母妃在那深宫终日闷闷不乐罢了！你想我们母子在离阳过得多么快活，母妃何时想出府就出府，想上香想游街想踏青，不都是一句话的事，自己做主么？”
朝妃顿时明白，当年她不过一句气话，而想得彻底看得通透的其实是方十龄的稚儿，顿时心中有愧。她在离阳过得是十分舒坦，然而皇子成了郡王爷，其实是举步维艰的。他才几岁，却只用了两年时间便赢得了民心，这其中的艰辛她能想象，却不知道到底有多苦……
“她……怎么还不起来行礼！”朝妃嘴上却说不了什么好听的话。
“母妃知道的，即便不是她憨傻了些，现如今她也是起不了身的。”李瑞选说罢四宫娥霎时脸红心跳，她们幼时曾在宫内侍奉，男女之事早有宫中嬷嬷教导，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朝妃一直未往床边看，此时她站起来，不打算再说什么就要离去。
李瑞选叫住她：“母妃……”
朝妃停了脚，想听听他说什么愧疚对母妃言辞犀利之类的话，然而他只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叫宫娥或小妍把这地收拾了吧！”
朝妃本来脸色尚好，闻言气得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苏还院的时候，那五个人还跪地上等着。她气呼呼地丢下一句：“把门给我锁好了，谁也不准进出！今日不许给他们送吃的，喝的都不行，听清没！还有，这件事不准宣扬出去！”
东风等人齐齐应声之后才陆续起身，他们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内室却是一幕岁月静好。
李瑞选习惯地玩弄紫九的指尖，低喃了句：“小九既然醒了为何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