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两月前还温柔娴雅、双眸里深情不悔的她如何变成这个样子。但他明白了,她已经不想嫁给他。
他返程回去退了亲,但一件聘礼也没有带回去。在他心里,她依然是他的妻。
不久,小王爷便接受了兄长的提议,随军出征,入.侵大越。
——反正在趵蕨,他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半月后,他就在开拔的途中收到了信,阿莲小姐离家出走了,阿翁出动所有的人去找都没找到……
她消失了。
也许跌落哪个山崖,也许昏倒在某个雨夜,抑或遇到了什么豺狼虎豹……
其实这些险恶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小王爷并不知道,他挂念的人一直就在这军中,遭遇着比这些还要可怕的事。
当夜她被强行灌了一瓶药,毒药腐蚀了她的皮肉,短短几日就面容销毁、日渐消瘦形体不再,最后只剩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她被丢弃在最脏的杂草堆里,等待着最后被利用的时机……
而思念成狂的小王爷无处发泄,他压抑的心中的那股愤恨化成了可怕的战力,助力东辽大王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终于破了大越的边界,还包围了不枯城。
直到某一日,李瑞选带兵而来,不断破掉他的围剿幻术。他们只能退至边境,而大王探听了李瑞选的弱点,让勒芒劫回了一个绝色的女子。
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想起埋藏在心里那个宛若天仙又对自己含情脉脉的女子。
四周静得出奇。
李瑞选早早让萧谷风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走动,也不得靠近这个营帐。
阿莲的眼眸越来越具神采,甚至慢慢明亮起来。
达穆欣喜地露出一丝笑,萧谷风则觉惊奇,主子怀里的人依然纹丝未动,怎的气若游丝的人却仿佛精神了许多……
突地“噗嗤”一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声音方向。
紫九犹如受了重击,口中喷出密密麻麻如细雨般的鲜血,血丝喷溅,衣裳上被上榻上乃至地上。
许是连李瑞选都不曾预料会这种状况,连忙伸手捂住她的眼,厉声喊了声:“小九!”
怀抱里颤抖的身躯霎时平静下来,李瑞选放开手,看见似是从噩梦中惊醒的紫九,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开了又闭。
“你们都出去,明日再来!”
达穆也发现情况不对,遂迅速复用黑布裹了阿莲的身躯,抱着她同萧谷风一起离开了营帐。
四下无人后,李瑞选才出手结印,覆在紫九背部。凉气入身之后,一团紧簇的图腾在她双臂显现,甚至穿透了她所着的衣裳,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不一会儿,李瑞选收了手,那簇图腾也自她双臂瞬时埋没,仿佛不曾出现过。
他又抱了她一会才放下,帐外已传来萧谷风的请示:“王爷,衣裳被褥均已备好。”
萧谷风不记得今日到底进出了多少次,总归主子将一堆换下来的衣裳被褥丢在地上,又恢复了那份清冷的模样:“都烧了。”
他自然遵从命令,依然收拾了东西便要出去,耳边又传来主子一句:“传令,整军明日离营。”
萧谷风有点错愕:不是还没跟小王爷谈好条件么,怎就要退兵了?
但他一点也不怀疑主子的决策,应诺离开,去传授将令了。
申时末,紫九苏醒过来。
明明一直昏睡着,她的精神却不太好,眼眸里均是红色血丝。李瑞选这时候没有在,她突然有点心悸难安。
回想在阿莲眼中看到的那一幕残忍的景象,她不禁有点后怕,原来在杂草堆的那一夜,那些人也是要对她做同对阿莲一样残忍的事。
尽管若不是达穆出现,她也能脱身,然而回忆起那些人的嘴脸,她不禁犯呕。
阿莲那双饱受苦难折磨而绝望乃至木然的眸子一直在她脑海盘旋,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她知道了症结所在。
都是达赤呼王的计谋!
可怜达穆心思还是太过纯真,被兄长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
她真是唾弃达赤呼王,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不不!应该让他遭受阿莲一样的非人折磨,活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才是!
李瑞选入帐来,即瞧见了她那恨不能撕碎某样东西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而他却带着笑意,故意弄出声响,大步走了过去。
“小九醒了,子越烤了一只野兔,吃么?”
吃吃吃!吃什么吃!
她正在气头上,遂瞪着李瑞选,难道他觉得自己除了吃什么都干不了吗!
咦,不过……那味道是真香!
她赌气不看李瑞选了,那人还将食案举到她脸旁转了一圈,蛊惑道:“小九真不尝尝?子越费了好些功夫才逮到的呢!”
子越子越,谁跟你那么熟了,老称子越做什么!帐中又无人,还能再虚伪一点么?
那人是存了心勾她魂的,自言自语着:“军中无肉食,也就趵蕨这片树林里才有野兔子,子越也好些天没吃了,着实有点嘴馋呢!既然小九不是无肉不欢的,子越就不客气了……”
他突然那么啰嗦,紫九实在受不了,一下就张了嘴等着投喂,可就是不看他。
中计就中计呗,左右现在也不能动缠任他宰割得了!
李瑞选得意地笑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将食案搁在小凳上,取出腰间匕首,仔细割出几块连皮带肉的,再取箸夹到她嘴里去。
香气在嘴里蔓延开,紫九的小嘴上下鼓动咀嚼着,李瑞选的笑意和手上的动作就没停过。
夜色渐浓,帐内点着烛火,一动一静的背影格外和谐。
不过很快有人打破了这份平静,萧谷风擅自入帐来,见到二人还是稍稍收敛了紧张的神色。
李瑞选头也不回问道:“何事?”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当着紫九的面说了:“阿莲小姐,自缢了。”
果然,紫九闻言脸色大变。
第三十四章 她会死而复生
更深露重,夜已深沉。风轻轻吹,风里带着一丝咸味。
入冬后气温骤降,呆在营帐还好,帐外寒凉,紫九只穿两件单薄的里衣,披着一件夹毛带帷帽的披风,一点也不觉得冷。脚上套着一双不太合脚的靴子,她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那是李瑞选不由分说给她穿上的,说是怕她的脚冻伤了。紫九可不那样认为,浑身热得冒火,哪里会冻!
过了十二个时辰,她已经能走能跳。李瑞选却坚持搀着她,并伸出左手牵着她的左手手腕,右手则揽着她的右肩,跟在举着火把的萧谷风后面走。
扎营盘的最深处,是关押逃兵、叛贼以及俘虏的囚笼,上下四周结构皆是粗大的圆木。
达赤呼王就被单独关押在仅容一人的囚笼里,他披散着头发,衣衫凌乱,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人怎么也记不起他昨夜他在马背上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看到他们三人,他仰天长笑:“我的傻弟弟,居然引狼入室,这东辽不久就是大越的囊中之物了吧!哈哈哈……”
李瑞选不开口,只顾看着怀中的人。
紫九的眼神却是要将那囚笼之人碎尸万段,看出他卑劣,没想到他卑劣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萧谷风跟李瑞选久了,脸上也是无甚表情,只淡然地说:“行军打仗,本是劳民伤财的事,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不顾黎民百姓的。东辽与大越原本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大王狼子野心入侵我朝疆土,又如何怪我大越攻占东辽部落这支强军?”
紫九不禁对萧谷风刮目相看,这个人在对国土之事态度强硬,话也多起来,且字字珠玑,与平常站在李瑞选身后对他惟命是从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达赤呼鼻间哼了一声:“本王这支突巴军里都是最强悍的勇士,若不是达穆里应外合,你们如何能攻入这扎营盘?吃里扒外的东西……”
“有勇无谋。”李瑞选淡然开口。
萧谷风见不用自己做事了,举着火把退到一侧。
达赤呼看清是李瑞选,顿时两眼冒火。这个人好好地站在眼前,就是对他最大的耻辱。不料,他说的话更让达赤呼怒火中烧了——
“这东辽部落,最终还是达穆大王的。”
“你说什么?达穆大王?”达赤呼王抓着囚笼圆木,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咆哮出声:“那个傻子怎么可能称王!东辽部落是我的……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