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叹了一声气,她无奈得摇摇头,“大宝,那人是我父亲,快让他们进来。”
第66章 华莜
“爹——”沈泠颤着声, 泪汪汪地看向华之桑。
她这辈子,没怎么真情实感的哭过。对着旁人,大多数都演的, 她自己都不记得上次是为了什么落泪。
应该是百年之前,西华覆灭的时候罢。
华之桑紧紧握住她白皙枯瘦的手, 紧紧握着。
沈泠知道, 爹此行是要为自己送行。
茅屋内只有她和爹在里面, 她想安静的和父亲独处,没有旁人的打扰。
华之桑沙哑的嗓音响起:“阿莜, 你还有遗憾吗?”
沈泠神色黯淡, 沉吟片刻才道:“我违背天道和西华祖训,用三圣阁的续命之法已经苟活了百年之久,阿莜自当没有遗憾。可是我的丈夫, 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欠了他很多, 我只希望他能在这乱世活下去。”
她说的很慢,听着她的话华之桑不禁轻抚她瘦削的面孔。现在的她,脸颊已经凹陷, 瘦的夸张, 现在看不出死气, 也不过姣好的容貌撑着,容颜算是亮丽的。
想起当初,这个女娃娃发誓要以男子的身份入派, 华之桑也从未想过, 她一演就是十多年。
当五哥,她是最疼爱妹妹的华莜。
当弟子,她是西华派里最勤奋的弟子。
华之桑鼻子一酸, 老泪纵横,“是爹对不起你。你为了把我从白沐那里救出,在白斩阁里受尽屈辱。”
沈泠哽咽着摇摇头,“那时,六妹已死,西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只有我知道爹爹被白斩阁囚.禁,我只要恢复到女儿身,才能改变原来的身份不被人发现。爹,当年是你把我从妓.院里救出来,我才被没有被迫成为接客的雏.妓。是我来到了西华有了真正的家。无论你是作为我的父亲,还是我的恩人,我都应该救你的。”
一百年前,白沐囚.禁了华之桑。华莜迫不得已接近他,成为他的禁.脔,日夜相伴这才知道华之桑的被关押的地方。
可是华之桑只吊着一口气,奄奄一息。
直到一百年后,她才救出华之桑。不过白沐担心金刀阁不好控制,要她以仙愿国公主的身份联姻。
她原以为,小时候的经历让她不再相信男人,谁能想到,在她绝望的黑暗日子里,那个金灿灿傻乎乎的臭胖子,成为了她心中的金辉。
沈泠念及至此,猛烈的咳起来。
她呕出鲜血,喷的床上都是。华之桑看着沈泠痛苦的模样,哆嗦着手帮她擦拭,可无论怎么擦,鲜血还是不断从嘴角溢出。想到自己没有办法用灵力帮助自己的孩子,他说不话来。
华之桑的悲恸落入沈泠的眼睛,沈泠缓了老半天才缓过来,“我自作孽,不可活。那些无辜的人被害,被我用来延续寿命。活了那么久,我也累了,好想闭上眼睛啊。”沈泠长长的睫毛又黑又浓,掩匿了自己情绪。
华之桑:“需要爹做什么,尽管去说。”
沈泠听到了这句话,孩子般的绽放出笑颜,“我想陪着大宝去浮西国,如果我不去,他肯定会留下来的。也许在路上我就撑不下去了,但希望我死的时候,能化成自由的风,随风飘扬,一路陪着他。”
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向父亲索要着愿望。
自由的风,哪里都能去,哪里都可以去。
真的很好。
华之桑答应着,从袖中取出一条鱼儿绳轻轻系在她的脚踝,“这绳茵茵和冶儿都有,我早就给你留着这个。想着你总不能一直男儿身,总要嫁人的。里面有一点点的灵力,到时候,你自己就可以用。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冶儿……她怎么样了?”沈泠问道。
“你不知道,她原是天上的神。哎,她回了天界,不关心我们的事情也好。”华之桑长长叹了一口气。
华之桑离开的时候,金大宝点头哈腰的叫着岳丈,华之桑笑笑,突然想或许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
“岳丈。”金大宝叫完了,重觎也跟在后面小声唤了一声。
华之桑笑的胡子一翘一翘,他招招手,让重觎过来。
“你有自己的事情就去做。我就想看一看,你不用管我。”
重觎看得出华之桑有心事,他只好点点头,突然华之桑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希望你再去伤害冶儿。不管是处于什么原因,永远不要伤害她。”
“岳丈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离开后,重觎先去找华念。
华念应该还在那个地方,他出生的地方。
深林密菁,层峦叠嶂。这里,远离世外,不见一些人烟。极高的树木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的日光,阴湿的土地松软粘稠,沼泽密布,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命。
丛草没胫,森林若幕之处忽见一小木屋。
看到这木屋时,重觎微愣。
这幻境,是已经开始了吗?
第67章 幻林
“轼卿?你怎么在这里?”重觎一转头, 看见华冶穿着他见过的青绿色罗衫正向他走来。她的腰间系着鹅黄丝绦,乌发用一根竹签轻轻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鬓角, 怀中抱着个咿咿呀呀的孩子,俨然一个年轻少妇的模样。
走进了, 华冶眼里浸满了水, 水光的眸子就这样眨巴眨巴瞧着他, 一时间重觎恍惚了。他抬眼间伸手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
也就是说, 他留在华念身上的力量被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华冶看出了他的怔然, 单手朝他挥了挥,“怎么了?不认识我啦?”
重觎回过神,指着她怀中的孩子, “这孩子……”
华冶突然道:“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取名呢,轼卿你说该叫什么好呢?”
“名字可以再想想。不过要以你之姓, 这孩子随你,随‘华’氏才好。”重觎记得他当时在幻境中是这样说的。
而现在,重觎没有回她, 重觎瞥了一眼华冶怀中的婴儿, 沉默不语。
这孩子是假的, 明明是块石头。
重觎再看眼前的华冶,盯着她良久,直到她全身发毛, 华冶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用这样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重觎浅浅一笑,披散头发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魏轼卿,他感受到了别的力量, 便说:“没事。今天家中是有客人吗?”
华冶惊喜道:“我才要告诉你呢,你怎么知道的?家中那位客人说是我的远方表哥,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吗?”重觎敛起了笑容,一脸肃然。
“家中有客,有失远迎。带我去看看罢。”
重觎跟在华冶的身后,走进了林中小屋。
屋内陈设如记忆中的一样,洁净无尘,摆设考究,可见平日收拾得极为妥当。入眼便看到了墙上的画,画中画的是一家三口,女人红衣翩翩,如飞舞的红蝶,在林间奔跑捕蝶,孩子欢快得张扬着小手追着赶着,而男人正伏在案头作画,画中便是母子二人。
“这画真不错。”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重觎抬头看向来人,目色瞬息凛然。
“是我夫君画的。自然是好的。”华冶在一旁昂着小脑袋,很是得意。即便成了人妇,还是那样的憨态可掬。
微音想起来小时候的圣冶,那时在天界伴在他身边的,也是这样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
他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摸华冶的头,立刻被重觎反手攥住手腕。
微音的脸上浮起笑容,不易察觉得露出了厉色,“怎么?连个幻境中的假人都不肯让我碰一下?”
“这是我和她的回忆。你没有资格触碰。”重觎手中力量逐渐增大,忽得松懈,把微音放开。
“回忆?呵。”微音冷哼着后退一步,从怀中拿出白瓷制成的小瓶子,小瓶子缓缓举起,“回忆里的孩子也是虚假的,既然我没有资格触碰,但是我却可以毁掉。”
重觎一愣,便听到小瓶子里传出华念虚弱的声音。
“爹……爹……”
“微音!”重觎气极,手中的利刃直面微音而去。
微音嗤笑一声,似是要摔掉瓶子,他侧眸,威胁的氛围蔓延出来,“重觎,你奈何不了我的。”
重觎刚恢复所有的法力,还有他的伤口一直牵制着他的行动。微音算准了,如果硬碰硬,重觎的伤会更惨重。
一旁的华冶则是抱着孩子,娇弱的身躯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