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这个最初让华礼好一通嫌弃的小房间,已经成了华礼在白河镇最安心和舒适的一方天地。
心烦多日的他,终于期盼着可以睡个好觉了。
尽管如此,觉浅的华礼还是能感觉到,身旁人轻微的动静。听得出像是在努力不发出声音打扰别人的样子,但这也足以证明身边人并没有真正入睡。
“沈季......” 华礼闭着眼,很自信的往身边丢了一条胳膊过去。坦白自己的性别后,他连睡觉都变得大胆恣意起来。
开始有心事的沈季没有像他们初遇时那样话多了,但毕竟还是不比寻常人,尽管满心里盘算着有关华礼的事,但还是伸手抓住了华礼的胳膊,将他斜撂在自己身侧,而他却反手,虚虚地握住了华礼的食指。
“你还气吗?” 华礼其实有些倦了,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沈季搭话。以往这好像成了他们睡前必经的一个环节,而这回好多天没睡在一起,华礼仿佛憋坏了一样,“是怪我没跟你说清楚,但书记的岁数都能当我爸了。”
“我明白。” 沈季开口,声音跟华礼比起来要清明许多,显然是自打躺下就压根没睡过。
明显比以前脑子清醒不少的沈季,华礼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觉得很惊讶或事怎样,好像他始终就是这个样子似的,从鼻腔里哼哼出几声意义不明的语气词,似乎是用来表达赞同的。
“所以你还气吗?” 华礼不依不饶,越是困倦状态下防范意识越薄弱,华礼好像只有这时才猛然回到了缺失的童年,露出点孩子气来,才让人恍然记起,他的年岁照理说也就是该读大学的程度而已。
听华礼像是在撒娇一样的语气,沈季也借着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撅起了嘴巴,“我没气你。”
“没气我你不理我。”
“我自己生气。” 沈季抬起了抓着华礼手指的那只手,在黑暗中把玩着,“谁叫我打就小生在这里,书又读的少呢。”
听出些其他的含义,华礼索性也不犯困了,一骨碌翻过身来,拿另一只手撑着脑袋,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沈季的表情。
“你在气李怀谷?”
沈季不答。
“快说,” 华礼凑近了挑挑眉毛,“不说我咯吱你。”
“你咯吱我就掰你手指头!” 沈季也来了劲儿。
“没用,我又不是文艺工作者。” 无奈华礼软硬不吃,“快说实话!”
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想再思考这件事的沈季忽然像是被华礼戳中伤心事一样,豆大的泪珠子突然就顺着眼角流了下去。
睫毛扑闪,因为皱眉而更凸显起来的卧蚕像是一捧荷叶,里面乘着一整个梅雨季的雨滴。
苦涩微咸,跟人的心情一样。
华礼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沈季这样哭起来抽抽噎噎,整张脸都揪起来,眉头也顺着扭成了川字,但就是不呜咽一声的。
“怎么了怎么了,我欺负你了?” 华礼忙把沈季拉着坐起来,生怕他一个没注意就哭的断气儿了。
“你就是欺负我了,” 沈季说话也染上了浓重得鼻腔,“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怎么上过学,字也认得少......”
沈季一句话中间要抽啼两下才能喘匀了气继续说下去,最后好像自己也嫌累挺,干脆抛出一剂重击。
“你压根就不喜欢我!”
“说什么呢!” 华礼好像被这句话刺中了胸口一样,而沈季的哭腔和泪痕,无一不控诉着华礼曾三次试图逃离他的事实。
这会儿华礼也终于装不住了,被沈季说的好像也有点委屈起来,双手抬起用力捧住沈季有些肉嘟嘟的脸颊,为了让对方能好好用心的听自己接下来说的话。
沈季脸上的肉被华礼推的都堆在眼睑下方,看起来好像是将荷叶改成了睡莲来接水。
“原先觉得没必要说的,但我实在是不喜欢别人误解我。” 华礼顿了顿,“跟你是哪里人,生在哪里长在哪里无关。”
“我一直都很在意你,也很喜欢你。”
第25章 要留下吗
“真哒?”
沈季语调尾音仍带着委屈的奶气,又因为正被华礼捧着脸,说话也含混不清,像不相信似的非要问个清楚,
“那你以后,教我认字。”
“好。我带着你写。”
“带我看书。”
“好。我给你念。”
听到这沈季的眉头又不满意的扭起来,“不要你念,我要自己认!”
“好好好。” 华礼耐心温声答着。
“不管发生什么都得回来睡觉!”
“好。我连坟墓都安在这儿。”
被华礼逗笑了,但沈季被宽大的手掌捧着脸颊嘴角勾不起来,只能像个痴儿一样咧着嘴“嘿嘿嘿”的笑。
该问的也都问了差不多,沈季又转着眼珠子想了一阵,才再度得寸进尺的开口,“那我以后病好了去上学......”
“没必要!” 华礼哭笑不得,但也顺势放过了沈季的脸蛋,“我也没读大学。”
被放开的沈季乖乖跪坐在那里点着头,不知道是在思考下一个刁难华礼的问题,还是在琢磨华礼的话。
“没问题了的话,那我们说好,” 华礼侧过头去整理被两个人折腾的乱糟糟的被褥,用侧面对着沈季,“今后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可不能再这么闹了,不然的话......”
在华礼说话时沈季也没有动,目光一直专注的盯着华礼的脸和下颌线。胸中思绪翻涌,无数有些冲动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自己内心理智的声音给否决掉。
胸中的鼓声愈来愈重,沈季有些坐不住似的将身子微微朝前倾过去,而伴随着筝音节奏也愈来愈快。
沈季感觉自己的额头好像也冒起了一层虚汗,但分明窗户大开,微风徐徐,却还是吹不掉那点浮汗。
在最后好像是筝先举手投降,终于那根名为“理智”的琴弦也“铮”的一声,弹断了。
“小花。” 沈季轻声唤着。
华礼微微转回头来,“嗯?”
“啾。”
二十年的人生里,毫无防备的华礼头一遭被人偷袭了脸颊,还是在唇角的位置。
进犯者偷袭成功后似乎比被害者还要紧张,双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摆,眼睛也不敢看向华礼,好像害怕自己被打一样。
华礼哪里能受得了偷袭这气?
于是华礼起身,一手放在沈季脑后一手撑在床上,将自己放在了主动进攻者的位置上。
属于华礼的气息一点点逼近,沈季甚至有些紧张的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但是这时华礼却突然好心情的捡起了那点仅剩的绅士风度。
“我现在要吻你了。”
是个肯定句。华礼没在询问对方,而是单纯的告知对方。
“不行。” 沈季突然伸出双手将华礼的嘴巴挡在自己手心里,手心代替主人,有些猝不及防的接下了这个吻。而后好像又怕对方误会,赶忙开口解释道,“只有我亲你可以。”
华礼险些再次被沈季神奇异于常人的脑回路逗笑了,开口道:“反正都是两张嘴要约会,谁找谁不一样?”
迷迷糊糊中,沈季突然发现,小时候姥姥说的十指连心,好像是真的欸。
现在他躺在华礼的怀里,他感觉嘴唇湿湿热热的,心里痒痒的,而不知道为什么,手心也凑热闹的跟着痒了起来。
现在沈季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瓶夏天时,李伯伯用大车一箱一箱运回来的汽水,有原味和橘子味的,而自己就是那瓶橘子味的。
整个人的心情都酸酸涨涨的,但感觉整个人又在冒着浅橘色的泡泡,他只能期待华礼别用力摇晃,不然自己马上就要将瓶盖“嘭”的一下子顶开,从瓶子里冒出去了。
“小季。” 华礼变换了呼唤的名称,用额头抵着沈季有些汗湿的额头,彼此交换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绵密又缱绻的吻。
“我好想跟你结婚。”
人生有好多事都充满了矛盾,但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也没有人不懂;又或者说,这个世界,每个人本身就是矛盾的。
一次深夜谈心能换来很多,也会给予刚刚敞开心扉的两人,一人一对黑眼圈。
“不好看了,李怀谷该不喜欢你了。” 沈季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学坏了,还是蔫儿坏的那种。
华礼直接伸手掐他脸蛋,懒得多跟他就这件事拌嘴,但也不甘示弱道,“眼睛都哭肿了,” 顿了顿,还要向下咧着嘴角怪声怪气的模仿,“你压根就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