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看上去短时间内不会有停下来的迹象，雨水顺着伞间，汇聚成一条条细线，落到地面上。
他看着她愈发淡定的表情，心里越来越慌。
她真的慢慢移开了伞柄，要将自己一同置身于这滂沱大雨中。
还没等大脑反应，他就伸手把住了伞柄。
他终于认输了。
第69章 发泄
李琦璿很生气。
她是喜欢陈星茗, 但她又不是没自尊，没道理被他随意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被他的那两句话刺伤，一时间心塞得要死, 很想一走了之。
然而没走几步路，她回想起他那个样子, 心底还是不由得一痛。
她沉思了一下, 如果就这样放任陈星茗不管, 留他一个人在那里，万一他一个想不开, 直接跳河了怎么办。
这个猜想看似有点儿无厘头了, 但她觉得以他现在的那个样子, 很有可能会发生。
所以冷静下来之后，她又不放心地折返了回去。
她远远望见少年还靠在桥栏边，暴雨无情地打落在他的身上，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了一样, 可怜兮兮的。
她撑着伞，停在原地，有些懊恼。
她知道, 家里出了大事, 他一定很不容易，发泄一下情绪也是正常的, 她应该体谅他才对。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这不只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问题，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他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骄傲肆意的天之骄子，不该是现在这个颓废脆弱的样子。
她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自暴自弃，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苦难不应该绊住他的脚步。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走上去硬拉着他回家？还是轻飘飘地说几句安慰他的废话？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无法替他承担他的悲喜, 自然也无法用那么轻易的方法治愈他内心的伤痛。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漫出水雾。
这个时候，她看到少年起身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的心狠狠一跳，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赶忙上前堵在了路中。
她靠近了一些，少年还是低着眼，没有看她，雨水顺着他的脸淌下来，缓缓划过他清瘦的下颚。
明明那么漂亮的一双眸子现在变得空洞寒凉，让她更加心疼。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她竟然在冲动之下，抓住了他的手。
她脸皮薄，以前遇到他的时候都会脸红，现在居然敢大胆地主动攥着他的手，只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时刻没能让她的脑海中涌现出多少绮思。
她现在满脑子只被一件事占据。
让陈星茗振作起来。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拽他一把，不能看着他再这样下去。
自不量力也好，异想天开也罢，这是笨拙的她所能想出的唯一的办法。
总要试一试。
————
雨还在不停歇地下着，落在撑起的伞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李琦璿气势汹汹地拉着陈星茗，绕过大大小小的水洼，走到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下后，李琦璿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陈星茗的衣服完全淋透了，湿哒哒地贴在他的身上。
她也未能幸免，她的那把伞不算大，给两个人遮雨有些勉强，再加上他这一路上还是不太配合，搞得她的肩膀也被雨水打得半湿，额前的头发也濡湿成一片。
她拨了拨自己微湿的留海，然后气冲冲地骂了他一句：“你是笨蛋吗？干嘛用这种方式耍脾气！”
陈星茗闻言，双手微微握紧，终于肯抬起头和她对视。
她明明很生气，却还是固执地拉住了他，不想放任他不管。
应该是已经猜到他最近过得很不好。
她似乎一直就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伤。
只是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施舍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狠下的心，又开始忍不住贪恋这份温暖。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
奇怪的是，他发现她的眼睛里充斥着委屈和愤怒，却唯独没有可悲怜惜的情绪。
这让他的心稍稍好受了一些。
幸好不是可笑的怜悯，他很厌恶身边的人用这种目光看他。
如果她也用这种目光看他，他从小到大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不堪将会暴露无遗。
她从书包里翻出手帕纸，轻轻拂去他脸上的雨水，擦完还不忘撅嘴嘟囔着，细数他刚才的罪状：“故意淋雨，还凶我，凶我……”
陈星茗忽然没了脾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微微垂下了眼，道歉道：“对不起……”
李琦璿瞪着他，絮絮叨叨个没完：“作践自己你就能开心了？”
陈星茗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这还差不多，知道自己错了就好。”
雨势逐渐变小，转为淅沥的细线，看样子应该是快停了。
李琦璿废了好半天功夫，才勉强把从陈星茗身上扒拉下来的透湿的校服外套甩成半干，只是他穿在校服里面的短袖就实在是没办法解决了，还好现在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不然就这样穿着肯定会感冒。
而陈星茗一直沉默着，有时候会盯着她看几眼，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琦璿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他还没走出来。
“先将就这样，等干了再穿。”她将他的校服外套塞回他的怀里，“现在跟我走吧。”
陈星茗微微滚动了一下喉咙，最终还是轻淡地笑了笑，答应道：“好……我跟你走，去哪都行。”
没想到他这回倒是答应得那么轻易，李琦璿不禁怔忪了起来。
从之前的一路到现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在脑中预想了很多说辞，没想到全都没用上。
直到大脑死机了几秒，她的反射弧才终于成功回归，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的一团火被瞬间灭了个干净。
方才，正是因为有这团火的推动，她才能变得那么张牙舞爪，现在火一下子熄灭，她又被打回了原形，变回了本质怂怂的那个她。
随后她咳嗽一声，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我我我……反正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考试考砸了，所以才想带上你，一起去放松一下，不是带你去奇怪的地方。”
“都可以，你开心就好。”陈星茗抬眼看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琦璿听到他这话，忍不住重新板起脸，很认真地和他对视，十分郑重地对他说道：“每个人都会有负面情绪爆表的时候。”
“陈星茗，你现在需要好好发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话音落下去，陈星茗那双如同一潭死水的眸子，终于泛起波澜。
发泄吗？
他微微闭了闭眼，感受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李琦璿站了起来，拉着陈星茗的胳膊，笑着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任性一回。”
陈星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笑脸，慢慢站了起来。
原来这不是他的错觉，她是真的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样阴暗任性的自己。
那他是不是可以再一次，试着去握住她的手。
“好，我们去任性一回。”他对她说。
李琦璿看着少年颀长的身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知道，其实他内心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以前这种温柔太过刻意，像是故意把其他所有情绪都覆盖了一样，没有其他同龄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而今天，她能看到他那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倒是多了几分真实的烟火气。
她好像终于，推倒了他竖起的壁垒，窥到了他内心的冰山一角。
————
李琦璿带着陈星茗坐公交车来到两站外的一座大型商场内，找到了里面的电玩厅。
两个人远远就能看见，电玩厅内一片嘈杂，五彩斑斓的光线在人们身上跳动着，闪烁迷离。
见状，李琦璿立刻双眼放光，连忙拉扯着陈星茗朝电玩厅里面奔去。
陈星茗抬眼看向李琦璿，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兴奋，哭笑不得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任性一回？你该不会就是自己想玩吧？”
和他想象中的她要带他去的地方一点儿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