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见这一幕，像是有羽毛在心脏处轻轻拂动了一下，心跳微微有些快了。
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还没思考出自己这般怪异的根源所在，他的肩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他抬起头, 看见蒋天磊一脸贱笑，视线锁在他手中的未开封的矿泉水上，问道：“陈星茗, 你这是打算给谁送水呢？”
陈星茗没说话, 蒋天磊就默认他是心虚了，于是打趣道：“该不会也是梁婧妍吧？”
陈星茗这次回答得很快。
“不是。”他毫无情绪地冷淡否认, 然后转过头去。
“你还在生气？”蒋天磊撇了撇嘴，问道。
陈星茗抬眼，声音明显冷了：“十班的人比赛的时候作弊的消息是谁传的？”
蒋天磊愣了愣，赶紧澄清道：“真的不是我！你可别冤枉好人！”
“我都跟班上的人说了啊，说让这事翻篇, 别去说十班的坏话，可他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她本来就没有证据，我们怎么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说谎。”
寂静了好几秒，陈星茗才淡淡地开口：“她不是那种人。”
“行行行，不是，这几天我都听你说腻了。”蒋天磊摆了摆手。
他顺着陈星茗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笑了起来：“那女生是你什么人？”
陈星茗垂眸，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瞬，没有打算接话的意思。
“毛病。”蒋天磊啧了一声，“不说算了。”
赛场上的李琦璿此时心思全在球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场外的一举一动。
十一班的那个身材壮实的自然卷女生，简直像是有斯巴达基因一样，勇猛异常，打出的球一个赛一个有力。
幸好十一班女生整体实力不及她们，只靠女壮士一个人撑着，所以这场比赛关键同样在防守上，她作为防守主力，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女壮士的球再一次砸了过来，李琦璿抬起头，看到球在高空中闪耀地旋转着，落点大概距离她的位置不远。
她赶紧追着球，向球落下来的方向伸出了双手。
或许是她的判断迟了一步，又或许是球实在来得太快，她已经来不及调整。
球没有预想中地弹在她的手腕间，而是砸在了她的手指上。
没接稳，球落地了。
“抱歉，没接好。”李琦璿直起身子，向自己的队友道歉。
其他人都没有在意这一分的得失，安慰她道：“没事，马上就能赢回来。”
李琦璿笑了笑，正打算归位，可是手指处后知后觉地传来一股钻心的痛，让她的身子猛然顿住。
“怎么了？”孟羽晴看她还停在原地，觉得有些怪异。
李琦璿低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发觉左手大拇指的手指甲裂了，已经渗出了丝丝血红。
十指连心，痛感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脑子里，疯狂叫嚣着。
可是……比赛怎么办。
一瞬间，她就做出了决断，她不想辜负大家这些天的努力。
“没什么，我们继续吧。”她咬了咬牙，然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将受伤的手指藏了藏，语气平静地回道。
比赛继续进行，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只有一个人例外。
陈星茗看见李琦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动作很不自然。
她的手……怎么了？
他蹙了蹙眉，想上前叫住她问清楚。
可当他看到女生状若平静地对其他人说着，没什么，我们继续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女生的一脸倔强和坚毅让他不忍心中断这场比赛。
心口被前所未有的钝痛和暴戾席卷。
他慢慢垂下了睫毛，抓着水瓶的手指无意识地跟着蜷了蜷。
女壮士的攻击没有撕开十班女生的防御，反而自己这方的防御一直漏洞百出，被十班钻了空子。
梁婧妍又没有把球发过网，她不好意思地朝周围的人群吐了吐舌头，得到了不少鼓励和安慰。
但无情的孟羽晴可不打算怜香惜玉，她坚定地贯彻赛前制定的策略，带领十班女生重点关照了梁婧妍一番，从她身上入手，赢了不少分。
双方的差距逐渐拉大，胜利的天平开始倒向十班一方。
指尖传来的痛意绵绵不绝，李琦璿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多疼一会儿，就习惯了。
现在比分已经拉大，十一班的女壮士都还没认输，反而越战越勇，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放弃。
更何况……
她将双眼移向站在场边的陈星茗，见对方正铁青着脸瞪着自己，眸子黑沉沉的，看上去心情很差的样子，应该是因为自己班上的女生快输了。
一想到始作俑者之一是自己，竟然让她涌现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一直以来，都是她苦苦追在他身后，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种卑微又怯懦的自己，她偶尔也想让他看到自己不一样的一面，让他大吃一惊。
女壮士的炮弹球虽迟但到，她伸着脖子望去，又打算去接。
她快速扫了一眼队友的站位，思考待会儿应该把球打去哪里。
按理来说一传之后的球要给身为二传的孟羽晴，但是柳佳怡现在的站位也是一个绝佳的进攻位。
此时孟羽晴和柳佳怡两个人都盯着她，眼中带着渴望。
球……该传给谁呢？
手上的痛感又在刺激她的神经，难以抉择的时候，她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放空。
“——咚！”
直到球撞上面门的一瞬间，她才觉得自己的意识终于荡回了脑壳，可惜她眼前的事物又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像慢动作一般地旋转着。
“暂停！砸到人了啊！”
“李琦璿！你没事吧！”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情况！”
伴随着耳边这些嘈杂的呼喊声，李琦璿眼中的世界终于定格成了有些许模糊的蓝天白云，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被球砸中，然后倒在了地上。
她躺在地上，盯着湛蓝的天空，静默了片刻，然后不等别人来扶，就自己用手撑了起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用力扯出一个笑容，还有心情问别人：“你们谁看到我眼镜了？”
啪嗒……
胸前的校服蓦地染上一滴刺眼的鲜红。
她眨了眨眼，隐约看见眼前的同学惊恐地望着她，喊道：“李琦璿，你的鼻子！”
鼻尖处传来丝丝凉意，她抬手一抹，入眼皆是血红。
鲜血缓慢地从她的鼻间漫出来，汇成线，跌落在翠绿的人造草坪上。
裁判员赶紧叫停了比赛，将李琦璿换下了场。
李琦璿手忙脚乱地捂着鼻子，用卫生纸简单处理了一下，还是止不住血。
周围围起一堆同学，都在七嘴八舌地关心她，连班主任徐海都来了，说要送她去医务室。
李琦璿很是感动，觉得很不好意思，她捂着鼻子，阻止道：“我自己去厕所洗洗就行，没啥大事，也不是很疼。”
说完她还笑了两下，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大碍。
身为罪魁祸首的那名十一班的女壮士也不好意思地走到李琦璿面前，弱弱地出声道歉道：“对不起同学，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十班的同学们十分来气，高声朝她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往人身上砸啊！力气那么大！你看把人都砸成什么样子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这分我们让给你们好了！”女壮士惊恐地摆着手否认道，其他的十一班人也都低着头，十分抱歉地盯着李琦璿看。
李琦璿戴好之前掉落在地上的眼镜，看着眼前的女壮士，脑子里却是前几日自己梗着脖子接受十一班人齐声指责的那一幕。
她忽然觉得她跟那时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知道女壮士肯定不是故意的，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凑上去接球，那球也不会刚巧砸到她脸上。
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班级着想，可惜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走了极端，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她不想再一次激化两个班的矛盾，主动打了圆场：“不怪她，是我自己没接好，你们先继续比赛吧，别管我了，我自己去洗洗，马上就回来。”
因为李琦璿的坚持，这场冲突最终平息了下来，双方继续比赛。
李琦璿回绝了其他人的陪伴，独自一个人捂着鼻子，一步一步地往教学楼走去，打算就去教学楼的一楼的厕所洗洗鼻子，然后就回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