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大爷向他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少年脸上还带着恍惚，但依然乖乖地走了过来。
熟悉的脸庞落在李琦璿的眼里，她一瞬间身子一僵，瞳孔放大，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捧在手中的英语课本都差点儿滑落在地上。
是昨天那个小哥哥！
十一班英语课代表？
他是十一班的？也是高一？网络班的？
不过或许对方已经不记得她了，李琦璿见他的视线扫了过来，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枸杞大爷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和蔼地说道：“我待会儿临时有个会，你帮我来一起检查一下这几个同学的抽背。”
他提醒周围的同学：“时间紧迫，咱们抓紧点儿时间背，争取快点儿背完，大家也好去吃饭。”
少年听完，又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人，脸上的表情明显透露着一丝不情愿。
但大概是因为开口提要求的毕竟是老师，虽然是隔壁班的，却也是师长，他不好拒绝，所以只能无奈答应道：“好的老师。”
少年的声音依旧如初见一般干净清冽，李琦璿心中一颤，她默默地低下了头，隐没在人堆中。
办公室里等待处刑的同学一见这情形，都面面相觑，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芒，思考自己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让自己能分配到这位不认识的同学手下背书。
他们估计都觉得，同龄人下手肯定没有老师狠！
毕竟学生何苦为难学生，肯定是会放水的。
李琦璿抿了抿唇，心情复杂，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英语书。
其实她也觉得去男生那里背书应该要轻松一些。
只是要不要过去呢？
心中还在天人交战的时候，她抬眼，便看到自己班的一个男生已经主动凑了上去。
男生叫宁泽，是个小个子，瘦得像只猴。他显然和少年认识，此时他正贼兮兮地笑着，打趣道：“哟！陈星茗，什么时候变成陈老师了？”
少年蹙了蹙眉，然后斜眼瞟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枸杞大爷，小声地还击：“少来这套，你到底背不背？不背就先让别人来。”
“背！我必须得背！我特别想背！陈老师您请。”宁泽连忙嬉皮笑脸地递上自己的英语书。
陈星茗翻开英语书，低声抱怨：“搞快点儿，要饿死了。”
“那你行个方便噻，直接放我过。”宁泽捅了捅陈星茗的腰，挤眉弄眼地一番:“反正现在老师也没看这边，你偷偷放我一马怎么样？”
像是已经猜到对方会厚脸皮来这样一出一样，陈星茗侧腰躲了几下，他嘴角微勾，顺着宁泽的话头假装答应:“行啊，放你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话锋一转打趣道：“但是你……不一样，别人也就算了，对你，我必须严格把关。不过你要是喊我一声爸爸，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宁泽也不气恼，他本也就是随便说说，没打算真的让陈星茗给他开绿灯，毕竟老师还在旁边呢。
他呸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英文课文。
两个人的这番打闹用的是蓉城方言，腔调自带一股子痞气，和普通话的感觉截然不同，这让李琦璿不知不觉盯着看了许久。
她心想，为什么男生们上了高中都还那么喜欢当别人的爸爸？
幼稚得跟小学生一样。
这是李琦璿上高中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之一，而且这个问题她似乎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就像男生也永远猜不透女生的心思一样。
皮相是不错，却跟普通的二逼男生没有什么区别。
耳边满是聒噪的背书声。
陈星茗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手中的英语书，心情有些烦躁。
他抬眸，双眼掠过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视线在某处顿了一下。
刚才似乎没注意，这里面好像还有个熟人。
人堆里有一个手捧英语书的女生，皮肤白白的，身形纤瘦娇小，个头不太高，一头包着双颊的学生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沉重的圆框眼镜，挡住了她的半张脸，显得整个人有些呆板。
非常眼熟。
少女捧着书，头埋得低低的，怯生生地躲在人堆里，口中不断念着要背英文课文，她偶尔抬起头瞟几眼四周，圆圆的镜片后面藏着一双小鹿般灵动的大眼，只是眼底里满是慌张。
他嘴角向上一弯，想起来了。
宁泽背得不算烂熟，但他仗着脸皮厚，硬是在陈星茗的有意放水和时不时的提醒下勉强过关了。
“溜了溜了。”宁泽舒了一口气，从陈星茗手中拿回自己的英语书。
陈星茗扬了扬眉毛，摆手道：“赶紧走吧，真烦人。”
宁泽嘿嘿一笑，给旁边的枸杞大爷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他前脚一走，后脚陈星茗的面前立马就挤上来好几个同学，都抢着去他那里背书。
也许是因为大家心思昭然若揭，枸杞大爷警觉了起来。他嘱咐陈星茗严格一些，并时不时凑过来旁听，想像宁泽一样蒙混过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琦璿见此情形，望而却步，决定放弃钻空子。她默默地退回到了角落里，继续抓紧时间死记硬背。
第6章 马什么冬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人肉眼可见地减少。
陈星茗一直用余光留意着李琦璿的动静，只见角落里女生还在紧张地背着英语书，迟迟不来接受考查。
英语办公室渐渐空了，很快，所有人都背完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李琦璿背得太过投入，直到察觉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才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就只剩下自己了？
“怎么还有一个？”
李琦璿闻声，忍不住脊背一僵，转头便看见枸杞大爷盯着她。
她被盯得背后发毛，没想到大爷接下来的举措居然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皱着眉抱怨：“不行，我必须得走了，你们也赶紧背完了去吃饭吧。”
大概是因为李琦璿长着一副乖巧模样，打扮也一看就是好学生，多半都是会背的。
枸杞大爷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就放心地拎着保温杯离开了。
空荡荡的英语办公室里，只余下两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
李琦璿抿了抿唇，看着空荡的教室，最后还是无奈地将自己的英语书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她吞了口口水，嗓音微抖，缓缓背了起来：“Two-thirds of them died or were injured during the earthquake.”
……
开局似乎还不错，可到了中间，李琦璿的忘性终于还是上来了。
“The railway 呃……The railway……railway……”
对面只好无奈地开口提醒道：“tracks.”
“The railway tracks were now useless……呃……useless？”
“pieces.”
男生发出的英文读音十分好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可李琦璿却越来越紧张了。
如此磕磕绊绊了好几次，她的脑子像是被一块橡皮狠狠地擦了擦，让之前硬塞进脑子里的英文乱作一团浆糊，全都搅在了一起。
终于，李琦璿的背后开始冒汗，张了半天嘴也再憋不出一个词来。
这书是没法背了！
她沉默了许久，眼前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脸上带着一丝疑问。
李琦璿尴尬地僵了僵。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个笑话，好像是一个搞笑电影里的梗。
当你在背书的时候：
翻书：马冬梅。
合书：马什么梅
翻书：马冬梅。
合书：什么冬梅
翻书：马冬梅。
合书：马冬什么
之前李琦璿觉得这个段子很好笑，可惜现在，当段子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
陈星茗垂着眼看了李琦璿一会儿，明白了几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为难地开口问道：“你……后面完全背不到了吗？”
“呃……”李琦璿头都大了。
她是想否认的，但她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
这时也实在是腆不下脸来反驳，说自己真的是认真背过。
她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承认了。
陈星茗叹了口气，接着问：“如果背不到会怎么样？”
李琦璿耳根通红，微低着头糯糯地回道：“抄十遍……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