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人不知为何,倏尔叹了声气,“你啊...阮家什么都好,就是太注重礼教,把好好一个女孩子教得如此刻板。改日等哀家登门造访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说说你母亲。”
说罢,又挽过她的手继续前行,“你也别怪哀家多话,砚儿性情温和,待宫人们也是极为宽厚的。因此比起先帝那时来,如今这宫里头没那么多规矩,你不用时时刻刻都守着礼教,偶尔放松放松,那才像个活人。”
“是,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你看你,哀家刚说完,你又来了。”
阮清茴抿了抿唇,犹豫一瞬后,这才改口道:“是,臣妾记住了。”
“好孩子。”太后弯下眼角,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男女之间,一向是男人成熟得较晚些,砚儿又比你小了两岁,为人处世上难免没有你稳重。若是他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你就来同哀家说,哀家会帮你教育他的。”
“是,臣妾知道了。”顿了顿,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在喉间滚了一遭后,却终是被吞回了肚子里。
太后在宫中生活了数十年,察言观色已成为本能,阮清茴的欲言又止全部被她收进眼底。
并且,她心中知晓,那被阮清茴吞下去的话到底是什么。
“皇后啊,你是不是想问哀家,为何朝中大臣们都举荐你为新后?”太后淡然笑道。
突然被猜中心思,她着实有些许吃惊,但面上却仍是点了点头,“臣妾正是想问此事。恕臣妾直言,这件事情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便一直困扰着臣妾,臣妾并不是执拗的性子,只是...”
“只是若不问清楚,心中难安,是吗?”
太后仿佛能看见她心里所有的想法,见她点头,便也索性为她解答了此事:“这京城里比阮家有权有势的名门高族的确很多,但也恰恰是因为你阮家无权无势,他们这才选的你。”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可阮清茴还是不甚明白,十分懵懂地望着太后。
难得见一个刻板的人露出如此可爱的神情,太后不禁低笑了两声,接着又道:“你的祖父是开国老臣,于大夏有功,阮家的家风品行毋庸置疑。”
“其次,你的父亲空有一个爵位却无官职,更无朝中人脉,也就防止了外戚干政的可能。这些便是前朝大臣们的考量,而京城里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也只有你了。”
原来是这样,阮清茴终于将心中疑惑解开。她还以为,能坐上中宫之位的人,皆是出身名门高族,母家有权有势之人。
毕竟新君即位不久,难免需要皇后的母家权势,来帮自己坐稳皇位。如此看来,倒是她自己将这宫廷之事想得过于险恶。
想罢,她曲身福礼道:“谢母后解答,是臣妾想多了。”
“倒也不怪你,古往今来,这宫墙内的腥风血雨的确太多了。”
太后将她扶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不过砚儿继承了先帝的贤明,更是从先帝那儿,继承了一帮为国为民的良臣,以后这宫墙内,不会再有腥风血雨了。”
阮清茴点了点头,听完这一席话,原本沉重的心思顿时轻松许多。
太后说得没错,如今的前朝后宫从先帝还在时便不同以往,朝堂清明、百姓安康、国家繁盛。
纵使今后陛下纳妃众多,她也不会同她们勾心斗角,而是应该打理好后宫事宜,为陛下分忧,做一个尽职尽责,恭顺贤良的皇后。
如此,才能不辜负太后的期待、不辜负朝臣的期待、不辜负百姓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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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沈砚一下朝直接往仁明殿行去,甚至路上几度欲催促抬辇的宫人们,但心中又不忍心,便只好自个儿先忍着些。
等终于到了仁明殿,轿辇还未完全放下,他便急不可耐地往殿里冲,嘴里还不忘扬声喊道:“阿茴!”
“陛下,您慢点,注意脚下门槛...”周全安一路小跑着紧跟在身后,看沈砚那着急忙慌的样子,生怕他一不小心被绊了。
听见喊声的阮清茴连忙出来迎接,却不想迎面撞进一个人怀里,刚要后退,又忽然被那人拥入怀中。
“阿茴你在便好。”沈砚抱着怀里柔软的身子,有了真实的触感后,这才松了口气。
阮清茴有些不明所以,“我怎么会不在呢,陛下这是怎么了?”
将她松开后,他望了一眼殿内的宫人们,而后凑到她耳旁拢起手,悄声道:“我今日上朝的时候,打了盹儿,梦见昨日我要吻你时,你忽然化作烟雾消失了,然后全安出现同我说,我立的皇后不是阮清茴...”
面前的美人听清内容时,白皙的脸颊上登时浮上一抹羞色。
偏偏那人丝毫不知,继续自顾自说着:“你知道我是如何醒的吗?我是被吓醒的!全安竟然说,我立的皇后是他!”
话音方落,她实在没忍住,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茴你还笑。”沈砚委屈巴巴地又道:“就因为今日打盹,我还被谏院那几位轮番教育了一遍呢。”
“好好好,我不笑了。”
她试图敛好神色,可偏偏越是想控制住,方才那句话就越是要往她脑里钻,甚至脑海中还浮现出了周全安化着满脸妆的模样。
于是便笑得越发厉害,怎么也止不住。
看着阮清茴高兴,本应在这时心觉窘迫的沈砚,非但没有丝毫不愉,反倒心中因她的笑容而同样感到高兴。
愉悦的心情驱使着他猝然将她抱起,旁若无人地在殿内转了个圈儿,“阿茴,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活像那话本里写的仙女。”
她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会儿不仅笑不出来,并且在环顾一圈掩嘴偷笑的宫女们后,白嫩的耳尖瞬间红得堪比那玛瑙珠子。
“陛下,快放我下来,大家都看着呢...”
沈砚左右看了一眼立刻垂下头的宫人,又看向阮清茴那双快滴出血的耳朵,笑得越发肆意,一抹狡黠伏在眼底。
他将怀里的美人放下,趁她松了口气时,又在那脸颊上快速亲了一口,“啵”得一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看就看吧,我不想掩饰对阿茴的欢喜。”
第3章 哄人。
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从小便被教育要举止矜持、笑不露齿、行不摆裙,阮家亦是。
因此面对这般直白的心意,阮清茴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
还好身后的青鸾知晓她心中所想,适时对沈砚提醒道:“陛下,娘娘一直在等您用午膳。”
“啊,对,差点给高兴忘了。”他牵过阮清茴的手,一同在桌前坐下。
用膳期间虽未过多言语,但沈砚那双眸子却始终离不开她,又怕自己的目光使她不自在,便每次都是趁着埋头的间隙悄悄望过去。
自以为自己的动作不留痕迹,其实已经具被对面那人看在了眼里。
这两日的相处,彻底颠覆了阮清茴以往对帝王的刻板印象。她一直以为,即使新君年岁尚小,但到底生在帝王家,长久的耳濡目染难免让他生出一股与年岁不符的成熟感来。
但如今看来,好像并不全是如此。
她抬眸回视一眼,视线碰撞之下,那人怔了一瞬后旋即毫不吝啬地展开笑容来。
像个始终未曾长大的少年。
阮清茴回以一个微笑,虽不知他在前朝是否也是这般模样,但至少眼下的后宫生活,似乎并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般枯燥无望。
用过膳后,沈砚需得去文德殿批改奏章,可他与皇后才见了一个时辰不到,实在是不想离去。
于是便扯着美人的袖角,乞求般轻声问道:“阿茴,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闻言,阮清茴想也没想便柔声拒绝:“陛下,后宫不得干政,我怎能陪你一起处理政务呢?”
被无情拒绝的沈砚垂下头来,十分失落。
她正想安慰两句,却又见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猝然抬起微光闪闪的双眸,“阿茴不去,那我搬过来不就好了?”
唇角逐渐翘起,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借阿茴的书房一用。”
说罢,不待她回答,便转身吩咐周全安,将文德殿里今日要批改的奏章,一律搬进皇后的书房。
沈砚正为自己的机灵沾沾自喜,顿了一下,又侧眸看向身旁的皇后,小心翼翼问道:“阿茴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