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现在只需要佩戴威尔斯给他定制的激素监控手环，就可以回学校重新开始工作了。
而程晏自己，经历过上个月的大起大落之后，情绪已经逐渐趋于稳定，对病情的影响也就没有那么大了，威尔斯医生可以放心他脱离医院这个环境，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
虽然对于程晏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
他的生活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一个深入他骨髓的人直接在他身边消失，程晏也许会一时间很难接受这样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但至少，他现在有勇气去面对。
他在家里度过了追踪治疗的试用期，开始重新回到校园里去工作。
原来任教的那个年级因为他过长时间的离开已经换了新的老师，并且校方也考虑到他身体的缘故，给他安排了比较好驾驭的低年级学生，还免除了他所有院系会议。
程晏在一周期之内重返课堂，在莫兰区漫长的雪季里穿高领的毛线衣和深色灯芯绒裤子，走到教室门口脱下大衣和围巾，手捧着一摞书走上讲台。
仿真激素带给他的后遗症是身体机能的下降，他身体变得敏感，容易生病，甚至视力都有所下降。威尔斯医生大材小用地给他配了一副黑框眼镜，晚归家的时候被邻居奥尔加小姐大声称赞他的新形象。
程晏不自然地推了推新眼镜，看着下面的学生们，提了音量开始介绍自己。
……
课间休息的时间程晏捧了一杯热咖啡小口小口地啜，蒸腾的热气爬上眼镜满是白气。
“……老师？”
“老师？程晏老师？”
程晏在回忆里缓过神来，白雾外绰绰的人影让他眼晕，他伸手把眼镜摘下来，眨眨眼看清来人。
沈星月把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自我介绍：“老师好。”
程晏还没习惯如何与陌生人相处，他因此有些迟钝：“……你好，是今年的新生吗？”
沈星月无语地看着他：“是的老师，你刚刚上课的时候还点我回答问题呢。”又开心道，“我叫沈星月。是一个Beta。”
程晏的后遗症之一还包括记忆力下降，他现在连自己早上吃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尴尬地用手搓搓鼻子，回应人家的热情：“你好……星月同学。”
眼前这个Beta留着短发，穿着中性，认真来说他其实还没有辨清他的性别。
“老师你的眼睛好漂亮啊，为什么要戴眼镜呢？”沈星月十分自来熟，低下头凑近了程晏：“明明有矫正手术可以做啊。”
坐着的程晏移动范围实在有限，他最大限度地后仰，带着窘迫，保持与沈星月的距离：“同学……请你自重。”
沈星月听话地缩回去，没事人一样与他聊：“三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很喜欢程老师哦，他们说你讲课很棒。”
上课铃声终于响起，沈星月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边走边回头对他说：“程老师也会这样给我们上课吧？我很期待哦。”
程晏实在懊恼，他边往办公室走边想，感觉自己被一个低年级学生调戏了。
大概是自己的表情实在是有点不对，办公室里有相熟的老师关心地询问他的身体。程晏谢过对方，踌躇一会，问对方：“那个沈星月是……什么情况啊？”
沈星月在年级里的名声好大，教过或者没教过他的老师都能或多或少地插上几句嘴。
“沈星月嘛，咱们年纪著名的颜控姑娘啊。”
“程老师也被她搭话了啊。”
“程老师教他们班嘛。”
程晏简直招架不住，八卦果然可怕，他拿了书本以后匆匆逃走。
这些小插曲成为程晏生活中解闷的调剂，他讲给蔚蓝听，有时与威尔斯通电话，也讲给他，经常来家里串门的奥尔加小姐也听说了程晏年级里那个著名的沈星月。
程晏一点一点地好起来，依旧坚持几天才看一篇秦嘉远的日记，仿佛用来续命。
当一个多月后威尔斯医生给他打电话，确认了他的病情稳定并且有向好趋势后，他便开始尝试着给秦嘉远写回信，写自己的生活，写最近发现的好吃的东西，写班上有趣的学生。有时点开秦嘉远的信，还能惊喜的发现里面的内容好像和程晏自己写的对应起来，好像两人真的在一来一往地写信。
从小时候到长大，两个人真正开始向对方剖析自己的内心。
以一方的死亡，另一方患病换来的内心独白，往往就覆盖上一层悲哀的意味。
2025年10月27日 霜雾期 雪
首都军区今天下了第一场雪，跟莫兰区下雪的时间差不多，气温会大幅度下降，不知道晏晏记不记得要烧壁炉。
往常这个时候，莫兰区柿子已经熟了，晏晏下课的路两旁都是柿子树，走到家后怀里就捧着一堆红艳艳的果子，从门口到厨房的距离手臂实在没有力气了，便一路走一路掉。我提前烧好壁炉等他，接过那些柿子放在壁台上烤热吃。
晏晏按原路返回去捡掉在地上的，生着吃，又是别样的滋味。
他捡得极不认真，有一年柿子期过去好久家里还能闻见浓郁的柿子香，纳闷许久，最后还是晏晏找掉在沙发下面的文件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藏在深处已经快烂掉的果子。
晏晏今年有没有捡柿子吃？
忘记他不会生炉子了，哈哈，小笨蛋。教他好几次都不会，今年没有烤柿子吃了。
但是他住在妈妈家，应该会有壁炉用的。
（秦 于军区宿舍）
2035年11月2日 霜雾期 晴
我一定是个笨蛋，秦嘉远我跟你讲，我还是不会用壁炉。
今天是圣灵节*假期第一天，冬季假期也开始了。今年两个假连起来放，学生们都快高兴疯了，课根本讲不下去，我还被他们要求唱圣灵节的赞歌。
我曾经明令禁止他们给我送礼物，于是今天我去上班的时候发现办公桌上摆满了柿子……以及一系列柿子做的食品，就连去上课还有不少学生往我手里塞。
我一个人根本拿不回去，拜托了几个和我同路的老师帮我拿着。
自己对着壁炉发呆，最后拿了好多给妈妈他们送去。
没有烤柿子吃了！这些生柿子堆了一堆在厨房里，我要吃好久！
哦，对了，今天下雪了，莫兰区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好大，把我脚腕都埋掉了。
哈哈哈刚刚奥尔加小姐过来送柿子，我给她展示了一下厨房的成果，于是她就又带回去了，还带走了我送她的一袋。她愁得要命，说根本吃不完，我让她用烤柿子跟我换。
你看，我还是有烤柿子吃。
……嘉远，我好想你啊。
这是没有你的第一场雪。
（程晏 于莫兰区家中）
*
圣灵节是我自己杜撰的一个节日，没有原型.
第13章 十三：冬之末境 熟悉的、红雪松的味道。
C13：冬之末境
圣灵节当天下了好大的雪，程晏穿了最厚的鞋和最暖和的围巾回妈妈家。白雪没过了他的脚腕，呼出的白气被围巾困在其中逃不出去，直往他眼镜上爬。
到处都有跑出来玩的小孩，相互帮忙扶着梯子上树去摘柿子，摔下来也不怕，总有厚厚的雪接着。有老人的家里会传出大家一起唱赞歌的歌声，那声音顺着厨房窗户敞开的小缝溜出来，飞上白雪皑皑的屋顶，最后冲上天空，变成上古那些帝王神圣的魂灵。
程晏放空自己，一步一步认真走着，右手拎东西累了就换左手，最后那些白气喷得眼镜什么也看不见，就干脆摘下来塞进兜里。
他出门的时候赶得急，忘了戴手套，只好把手用力缩进袖管里企图可以遮挡一些冰冷的风。
这样冷的天气，连柿子上都结了一层霜冻。一个个果子白里透着红，倒是比程晏冻得发青的脸色还要好看一点。
他一路走一路盘算，回家如何回答才能躲过母亲的盘问。他没告诉母亲有关自己生病的事情，如果她要问起自己的发情期，程晏是招架不住她的刨根问底的。
又或者，母亲顾及到他的情绪，对秦嘉远的离世三缄其口，那么程晏就可以蒙混过关，和母亲一起度过一个沉默的圣灵节假期。
他万事俱备，甚至害怕会在母亲家突然犯病还提前一天去了威尔斯医生那里，做了全身检查，并且配好了药。
蔚蓝更加虚弱，现在连进食也困难，但有海德中将的陪伴心情倒还不错，还可以跟程晏开些玩笑，只是程晏要带给蔚蓝尝尝的烤柿子又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