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铃(63)

作者:箫云封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兰景明怔住。

“可能罢,”片刻过后,兰景明揉揉侧颊,抻开半片脸皮,“不然我试试看?”

他试着挪动唇角,抖出浅浅笑意,只是这笑容僵硬,如同被冰雪凝住的河水。

“景明,真希望你快活些,”瓦努拉低声啜泣,“好希望你能像个孩子······开心大笑一回。”

为何······

那没有意义。

兰景明捏紧拳头,牙齿压住舌头。

快活或不快活,又有甚么关系。

若能死在阿靖刀下,于他而言便足够快活。

瓦努拉气力不支,兰景明不想扰她休息,待了一会便起身出去,上马在帐外逡巡,凉风簌簌涌过,碎发四处乱飞,噼啪甩在脸上。

兰景明甩动马鞭,在林中奔腾起来,身体飘在半空,胸中灌满潮气。

没有·····快活过吗?

不,他快活过。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与阿靖刀剑相向,鼻间嗅到血腥的时候······他是快活的。

“噫——”

兰景明勒紧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他站在悬崖上面,脚下寒风飒然涌来,目之所及有一轮圆月,如玉盘嵌于天地之间。

兰景明抬起手臂,虚虚握住圆盘,月华如水涌来,在掌心聚成一滩。

他握住掌心,将月光碾碎成渣。

后半夜兰道真带精兵到了,拍马凑到兰景明面前挤眉弄眼:“听说你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尿布都用上了?”

几年过去,兰道真长得人高马大,性子倒没变多少,脖颈上那只刻上的小龟融进肤底,余下半只龟壳,看着倒有些好笑。

“我倒还好,”兰景明淡道,“若你过去,怕是剑没拔出来,便被吓得嚎啕大哭了。”

旁边人噤若寒蝉,兰道真气成河豚:“我倒要会会那个小子,看他有几分本事!兄弟们跟我走!”

马奶酒都没喝一口,兰道真便带着精兵浩浩荡荡走了,雅阁真犹豫上前,小心翼翼道:“格勒,我们不跟过去么?”

“晚些再去,”兰景明道,“不杀杀兰道真的性子,他早晚会成为累赘。”

兰景明的精兵们在原地驻扎一夜,吃饱喝足才跟着兰景明出发,直奔战场中去,他们从背后纡回包抄,从背后薄弱之处突袭,将陈靖打了个措手不及,陈靖没想到这鬼面修罗只是诈然逃跑,之后还会回来,他胸中燃起火焰,一柄宝剑舞得虎虎生风,丝毫不落下风,直到大梁援兵赶来,兰景明才收马回刀,冲出重围往林中去了。

陈靖呸出口中残血,没有叫人再追,一夜里打了几场恶仗,他身体疲惫不堪,胸中热血沸腾,只觉棋逢对手,着实令他亢奋。

兰道真早早退出,虽说没吓得屁滚尿流,身上也是四处挂彩,险些被削掉半个耳朵,他自小力能扛鼎,在帐中打败诸多高手从无败绩,只是这回不知怎的,与那梁国将军面对面杠上,他的力气如泥龙入海,倏忽不见踪影,那梁国将军仿佛不知道累,无论挥动多少次剑,气力都与最初相同,如果不是他跑的早······怕是小命要交待在那。

一念及此,他拍马上前,恶狠狠对兰景明道:“你故意的?”

兰景明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愧意:“在下不敢,只是对小格勒仰慕已久,想亲眼见识小格勒的英姿。”

兰景明提拔为格勒后不到一年,兰道真便也提为格勒,只是两人向来互不对付,兰景明依旧称对方为小格勒,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

兰道真听了这阴阳怪气的揶揄,挥拳便想上前,走到近前见兰景明浑身挂彩,这拳头硬是没挥出去,转身气鼓鼓走了。

兰景明咂咂嘴唇,突然想要喝酒。

想要烈酒汹涌而来,淹没五脏六腑,酔晕纷繁思绪。

他身上没有酒袋,只得探出半身,在雅阁真腰间摸索,拎出一只酒袋,拧开浇在脸上。

雅阁真手忙脚乱来抢:“格勒不可,万万不能再喝!身上伤口全都没好······”

兰景明不为所动,一口咬掉酒塞,仰头喝个痛快。

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若是阿靖边和他打边啃猪蹄,他就要丢掉长剑,先把猪蹄抢过来了。

大半只酒袋灌入肺腑,兰景明眼前昏茫,弯腰拧住眉心:“雅阁真,头好痛,蜂蜜······”

手上多了一道蜜盏,兰景明仰头饮下,醉醺醺垂头看人:“还要······嗝!”

老图真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手中捏着几枚蜜饯。

兰景明登时酒醒大半,把酒袋藏向背后:“我没没没没喝,只是尝一小口,一小口而已······”

老图真面不改色,自顾自仰头看人。

兰景明挠挠下巴,眼珠转了几转:“老图真······你有话要对我说?”

第61章

月光如幕,流水般泼洒下来,老图真二话没说,将兰景明酒袋抢走,径自走在前面。

兰景明摸不到酒,不甘不愿瞥嘴,小孩似的舔来舔去,将零星酒珠舔进唇里。

在茫然迷惘的夜色里,唯有酒意令他沉醉。

这一夜酣战数场,帐中老弱妇孺与精兵都是人困马乏,各自回驻地歇息,兰景明坐在河边,捡来树枝在地上划动,思忖如何御敌。

这里地形崎岖峡谷众多,常年落雪令山顶满是寒冰,阿靖他们既敢深入北夷腹地,想必是有备而来,背后兵马众多,人海战术都能拖死自己,可兰杜尔兰信鸿那边脱不开身,若是请父汗强行叫他们回来,其余部落也会察觉端倪,蠢蠢欲动伺机分一杯羹,到时候自己腹背受敌,更是难以支撑。

看来······只能铤而走险截断阿靖粮草,逼他们退回大梁。

若是千钧一发之际,阿靖不肯退让,要杀掉对方才能逼出一条路来,他能下得了手吗?

兰景明握紧拳头,树枝根根断裂,尖角扎进掌心。

能下得了手么。

杀掉阿靖,杀掉虚妄幻象,杀掉······曾活在将军府里的自己。

做过无数次的梦涌入脑袋,梦里他与阿靖狭路相逢,次次同归于尽,血流如瀑浸透草地,染红整片河水。

于自己而言,这是最好的归宿。

可对阿靖而言,哥哥嫂嫂会失去他们的弟弟,梁国会失去他们的将军,永康城会失去他们的庇佑者。

不能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兰景明。

此刻你为北夷而战,如此这般妇人之仁,何时能成大事。

树枝在掌心碾成碎渣,兰景明扶膝起身,目光随河水涌动,悠悠荡向远方。

转天兰景明便派探子出去,寻觅陈靖大军的粮草所在,这粮草多得一只粮仓都堆不下了,足足五六个粮仓堆在林中,四周有重兵把守,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

兰景明也亲自前去看过,他站在高高探出的悬崖上面,遥遥望向对面,阿靖的将士们沉默森冷井然有序,行走坐卧整齐划一,他在月下站了半夜,只觉阿靖像是觉察到甚么,在密林之中仰起头来,目光如炬穿透暗夜,扎入自己眉间。

兰景明悚然一惊,藏到树干后面,指头按住面具,指头颤抖不休,向内狠狠压紧。

阿靖的目光饱含杀气,如冰雪凝成的长箭,划开漫天云雾,将自己击成两半。

这是······在战场上了。

他们是敌人了。

兰景明扣紧面具,铁质骨骼压住鼻尖碾入侧颊,他喘息不得,冷汗浸透眼皮,痧得眼角抽搐不已。

天将放晴,兰景明拍马回去,与兰道真商议一番,定下声东击西之策,由他将陈靖引入虎跳峡内,兰道真带人去烧毁粮草断其后路,将阿靖打个措手不及。

开战那天万里无云,双方修整数日兵强马壮,在虎跳峡狭路相逢,各自亮出兵器。

旌旗随风摇动,峡谷中水流不断,活水从天而降,击打大片石壁,碎石溅至半空,淋漓拍打脸颊,长弦在半空一触即发,陈靖拔刀出鞘,遥遥指向对面:“来罢。”

兰景明拍马而上,刀剑撞在一块,击出金石鸣响,两人骏马一黑一白,相撞时嘶声长鸣,马蹄踏出落雪,杀意迎面撞来。

陈靖挥刀上前,直取白马马颈,白马向后踢踏,将兰景明向后拖拽,兰景明勒紧缰绳,挥剑横在身前,吃了陈靖一记狠刀,胸骨咯吱作响,鼻间嗅到血腥。

血落梅枝铺洒在地,兰景明小臂受伤,气力消散不少,他后退半步,扯出白布压伤,拍马环绕两圈,斜斜猛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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