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铃(59)

作者:箫云封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唔,这日日在外头风吹日晒,倒是比从前黑了不少。

周淑宁将人看了又看,在他身边绕过几圈,真是怎样都看不够的。

“我还没练出易容的本事,这里是货真价实的陈靖,”陈靖弯下腰来,扯动自己面皮,眼睫一眨一眨,“嫂嫂仔细看看,可还有甚么疑虑?”

周淑宁嗔怪瞪他一眼,引弟弟走入府中:“你大哥望子成龙,五岁的孩儿便逼他练武,现下他俩还在演武场里摔跤,约莫午时才能回来,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至多两日便要回去,”陈靖摇头叹息,“嫂嫂身体如何?在信中只说事事都好,令我好生担忧。”

“在院中走走不成问题,只是气力不济,样样操持是做不得了,”周淑宁笑道,“多亏先生照拂,比以往已好了许多,阿靖专心做自己的事,不必忧心家里。眼下你也大了,在你回来之前,圣上已下旨给你另立府宅,你看看家里有甚么使惯的丫头小子,一并便带过去罢。”

另立府宅······

他要有自己的府宅了。

曾经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东西,眼下近在迟尺触手可得,却已物是人非,徒留满身狼藉。

想要的人得不到了,想娶的人不知所踪,想必也娶不来了。

周淑宁察觉陈靖情绪低落,让他先去沐浴更衣,待陈靖再回听湖小筑,院里竟堆起不少拜帖,各个绣着龙凤呈祥,乍一看分外喜庆。

陈靖登时满头大汗,看来他这不举威名还未传回府中,媒婆们还将他当香饽饽呢。

“嫂嫂真是单刀直入,”陈靖揉按额角,一时哭笑不得,“让我想敷衍都敷衍不了。”

“多大了还想敷衍,”周淑宁坐在桌边,捧起一本喜帖,“你在外面东奔西跑,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裂了,寻常人家到了你这岁数也该娶妻生子,阿靖喜欢哪家姑娘,放心告诉嫂嫂,嫂嫂好好为你操持。”

“眼下四海未平,北夷蠢蠢欲动,即便我有心娶妻,也无暇在家筹备,”陈靖道,“且再向后推推,待天下稍安,定不负兄嫂美意。”

“和嫂嫂还这般客气,真是拿自己当外人了,”周淑宁道,“古人云成家立业,家业兴旺才能事业宏达,人不应沉湎于过往,总该向前看的。”

成家立业······

陈靖怎不知嫂嫂是在提点自己,他何尝没有想过,若是从未遇到少年,眼下他可能也按部就班娶妻生子,孩子都会满地跑了。

“小叔叔!”

外头撞来一只弹球,肉滚滚圆乎乎的,直直撞在腿上,这团子叫起来奶声奶气,撑开两手要抱,乍一看酷似大哥,笑起来却是嫂嫂模样,陈靖爱不释手,一把抱起侄儿:“虎头怎知我是叔叔?”

“叔叔有画像呀,”虎头抱住陈靖脖颈,天生便格外亲近,“爹娘总给我看叔叔画像,说叔叔是大英雄的。”

陈靖登时闹出个大红脸来,险些钻入地底,他这“大英雄”可没少挨过板子,肿得裤子都提不起来,眼下有了更小的娃娃,连他的形象都跟着高大不少。

“虎头下来,”陈瑞怒斥一声,“叔叔千里迢迢回来,让叔叔好好歇歇。”

虎头吐吐舌头,乖乖从陈靖身上滑下,随婢女出去玩了,周淑宁略略用过几口,出去为虎头换衣,留他兄弟二人自斟自饮,说些体己话语。

府里的酒酒意甚浓,酒过三巡下来,陈靖有些醉意,忍不住道:“大哥,那龙脉里究竟有甚么宝贝,引得人人趋之若鹜?”

“据说是甚么传世之图,里面记载着珍稀宝物,能生死人肉白骨,令人广开灵智,令妖物羽化登仙,”陈瑞搁下酒盏,“龙脉被毁那图也不见了,查了许久没有消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陈靖心念电转:“与那诛心草有关?”

陈瑞皱起眉头,“那是甚么?”

“没甚么,”陈靖递过酒盏,与陈瑞碰了一碰,“大哥喝酒。”

陈靖明白过来,大哥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谨遵圣旨守护龙脉,龙脉被毁大哥也不想追究,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免被有心之人借着由头揪住辫子,将事情闹得更大。

两人推杯换盏,彼此醉醺醺的,天南海北聊过许多,陈靖记挂着那鬼面修罗,总想带兵前去看看:“大哥,近来北夷那边如何,可还在到处抢夺?”

“仍在劫掠周边部落,打得有来有回伤亡不断,”陈瑞道,“我知你想带兵前去,只是眼下国库空虚,流民怨声载道,大举征伐着实劳民伤财,且北夷并未进犯国土,让他们先自己缠斗消耗一番,我等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陈靖点头叹道:“大哥所言极是,待得万事俱备,我必好好会会他们。”

兄弟俩久未见面,各个喝得比往常还多,后来陈瑞不胜酒力,趴在桌上睡了,陈靖看着大哥鬓角白发,给大哥披上外衫,送回榻上安歇。

他自己的府宅已建造好了,虽没有将军府那般广阔,也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雕梁画栋样样齐全,湖里散养不少黄鸭白鹅,见人前来纷纷游荡过来,抻长脖子嗷嗷要食,陈靖搭在栏边,洒了不少粮食下去,立在那看家畜夺食,彼此争得头破血流。

这府宅建成不久,一眼望去空荡荡的,连丝人气都摸不出来,陈靖随意在府中乱转,寻了个门进去躺着,酒意上来脑中胀痛,他在怀中摸索,将贴身玉佩取出,缓缓贴在额上。

那暖玉被体温烘着,半晌过去仍然温热,陈靖昏昏沉沉迷糊过去,再醒来时胸中燥热,从府中抽调一支精兵出来,随他直爬到太行山顶,遥遥眺望对面。

隐隐能看到北夷的帐子,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各自散落开来,狂风翻卷涌起,吹得旌旗烈烈舞动,陈靖立在云间,深深抽吸凉气,头发四散卷落,在颈间缠绕成团。

陈靖不言不动,在风中伫立良久,日暮低沉才率军回到府中,各自安排下去。

他在外时曾经数次掌兵,排兵布阵的本领还是有的,只是陈家军这边大哥带得久了,与他感情不深,他回来这两日无暇他顾,从将军府里抽调许多精锐过来,先让他们多多认人,与自己熟络熟络。

两日之期转瞬即过,陈靖将训练精兵一事告知陈瑞,要陈瑞先帮他操练,他本想忙里偷闲去见见先生,只是先生去山间采药,几日没有音讯,他见不到人,只得拍马先回皇城。

路上风尘露宿,隐隐总是睡不安稳,他忆起过往种种,想到仙官说他们族人天生善医,各个都是治病救人的顶尖高手,而他陈靖长到现在,见先生救过因瘟疫而奄奄一息的病患、救过流血不止的嫂嫂、救过路边饥荒濒死的孩童,仿佛人的生死由先生掌控,只要先生真心想救,没有救不回来的人。

甚至连皇城中的御医·····都没有先生的本事。

陈靖翻过半身,眼瞳亮如烛火,之前人在身边太过熟悉,以至于忽略许多,明明先生过去也是四海为家,行踪成迷,没甚么熟悉的故友亲人,明明先生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提起来便敷衍过去······

可那仙官说他自己的族人都是金发碧眼,先生明明与常人无异。

不对,连他陈靖都能歪打正着寻出荆棘果来,先生有妙手回春之术,改变自己容貌,想必也不是甚么难事。

那白青又是如何,难道他与先生本就相识,共同筹划了龙脉一事?

不,这样也是不对,若是这样,先生不必为瘟疫一事殚精竭虑,更不会在龙脉被毁后仍留在城里,照旧做原来的事。

或许就像那仙官说的,他们族人分崩离析隐姓埋名,有的活在山里,有的蜗居于林中,有的默默在城里生活,即便面对面擦肩而过,彼此或许仍不相识。

陈靖下意识摩挲胸口,将那玉镯取出,在指间轻轻打转。

过往种种如同碎片,一块接着一块,勉强整合起来,彼此之间还差些甚么,总觉得少根绳子,或是缺块黏土,明明触手可得,却总是拼凑不全。

陈靖回到朝中复命,不久后又被派去南方随军操练,好不容易回到朝中,在自己殿中休息不好,又跑去琉璃宫中喝酒,仙官对他的到来见怪不怪,两人渐生默契,两壶烈酒并两个杯子,一醉便至天明。

这般又忙乱两年,陈靖发觉每次到了琉璃宫里,仙官的身形都比之前更薄,脸色唇色也比之前更白,有时一杯酒灌入口中,不多时便昏昏欲睡,整日整日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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