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回:“老尤还是顶好的,但他孩子顽皮了些,我们已将他教训了一顿,不会再惹麻烦了。”
椿爹也道:“千错万错都是我当爹的错,昨日给府上添乱子了,还请夫人让我送孩子回去。”
子椿又听见头上那十分威厉女音道:“他昨日把我们弄得团团转,你这就想让他撂挑子了?”
“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计较,所有的责任都让我这个做爹的来承担吧。”
第9章
“那我非要和他计较,你是不是就说我气量小了呢?”
“我哪里敢有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椿爹一粗糙汉子,种了一辈子田,惯不会城里人挑字眼的毛病,一时不晓得如何解释,吱吱呜呜半天也没说出个像样的话。
象牙见势立马应承道:“夫人,孩子做错了事,就是应该承担责任,没有撂挑子的理,您看应该怎么罚他,尽管罚吧。”
子椿低着头,心里已经骂了象牙祖宗千万遍。
余氏斜飞的眼漫不经心瞟着子椿,冷冷道:“昨个不是很嚣张的吗,今天这倒是怎么了?不说话?”
椿爹一时变得聪明起来:“孩子知道错了,羞愧不敢看您。”
余氏冷不丁哼笑一声:“我看昨个他那阵势,是要把我家房子都拆了,他也会羞愧?”
“是我的错,对不起。”子椿磕了个响头,想着这件事的确是他这张脸做的,不能推卸责任。
余氏倒怔住,这么容易就妥协?这演的是哪出啊?
“那你抬起头,说说昨个你为何那样做?”
子椿没见过这场面。
两边的主子,前面后面的丫鬟小厮,将他和他爹他叔围着盯着,怪有点不好意思。
子椿缓缓抬眼,目光从面前白锦缎面的鞋移到余氏两双眼睛上。
赫然,子椿震了一下。
太吓人了!
比他村里被戴绿帽后发威的公狗还要吓人。
但是不能否认,庄重,雍容,富态,不怒而威倒是对余氏贴切的形容。
“我……我昨个站在后面,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于是就做了个有趣的游戏。”子椿可怜巴巴的望着余氏,希望得到她的理解。
“有趣?!还游戏?!你把我打成这样仅仅是觉得有趣吗?!”坐在大厅左侧老二位置上的栾氏蹬时起身抱不平,她指着自己俩乌青发紫的大眼睛,满是委屈“大夫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说时,大胸肥臀抖了三转,但子椿转目到她光溜溜的大头时,冷不禁打了个颤。
都剃了光头,为何还这般作态,子椿一时也想不通。
余氏示意她坐下,栾氏不情愿又不能拂意,便娇滴滴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子椿也注意到他说出这话的后果。
在场所有人皆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放冷箭。
余氏对他‘游戏’二字虽也略显诧异,但毕竟坐场子坐了那么久,还是要像个大夫人的态势,她继续问子椿:“你的意思是每次做游戏的时候,都要使得旁人痛苦咯?”
“他怎么能这样!”一个昨日被铺盖捂了头的小厮道。
“就是!”
“没错!”
子椿见旁的黎家人一个劲的应和,都认为大夫人这句话说得很是公允。
但子椿听着就有点刺耳了,他还是个孩子,哪里来这么重的心机:“我没有!”他有点委屈。
椿爹一下子不甘愿了:“大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子椿,他昨日虽顽皮些,但也没说要让谁痛苦的话。”
一旁的象牙也看出若非自己心机重,是不会揣度别人也似她一般城府,这个余氏的确不好惹。
大夫人生的嫡长子今年也有十七了,名叫黎执敬,生得一副唇红齿白,肤若凝脂,眉如远黛模样,此时站出来忿忿道:“他是不是那么想我们不知道,但昨日他将旭三的臭铺盖扔在我们头上,害得我胳膊皮都磨破了,这总该给个说法!”
子椿望了眼这位正在说话的大哥哥,他手里拿着一张穿花手绢,把话说完后,那手绢也随着嗔怒的情绪朝他这边舞了一下。
子椿又看了他的脸,他脸上抹着□□,眉毛也像刻意修过,眼睛周围的眼袋很美,不像是愁出来的,倒像是画出的,那副娇容与栾氏比试也应当不分上下。
但,
何以至此!
男人不就应像他爹爹一样当个四肢矫健的汉子吗,为什么偏偏要学女儿姿态。
难道说现在有钱人家都喜欢这样?
没大见过世面的子椿一时也闹不懂,但见执敬向他讨说法,子椿因回:“对不起,昨日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向各位赔罪,如果你们要我赔银子,我和我阿爹也拿不出来,但是我们可以给贵府出卖劳力来赔偿,你们看这样如何?”
椿爹虽觉着子椿这么小,哪能去干这些苦力,但他既说了,等等看黎家反应再做反驳不迟。
未等执敬回应,旁边一肥头大耳,圆滚肚子,圆眼,圆嘴,圆脑袋的短手老二黎荃维翘着二郎腿吹着指甲里的灰屎道:“这个可以,不如大夫人把他赏给我吧,我会教训他的。”
椿爹一听这话倒有点愤懑,他都舍不得收拾他家椿儿,你个混小子凭什么!
“二弟啊,就这么个家伙,你还敢说是赏赐,就不怕他兴头一来把你腾晖院给拆了?”
“拆了再修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对吧。”荃维一面抖腿,一面对子椿挑眉。
子椿突然觉得这个哥哥还不错,竟让他帮着拆院。
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声呵斥,把他俩的对话给终结了。
“荃维,你说什么呢,现在府上开支可比不得从前,哪里还有银子给你折院,你快好生收敛着!”
说这句话的是坐在大厅左侧打头的二房郑氏,荃维之母。
她看上去也挺严肃,虽然比大夫人气势要弱点,但凌然一副正派模样。
子椿心底感叹,终于见着一个看上去正常点的人了。
但也万万没想到陵城县县太爷家的人竟生的如此有趣!
但大房二房四房的主子都骂了他,三房会不会也来插一嘴?
子椿一溜眼,目光停到了右一的位置上,她看上去很忧愁,低着头,心不在焉,神思完全不在这个大厅里。
子椿觉着这才该是死了丈夫应有的模样嘛!
但不容他多想,大夫人发话了:“放这个叫椿儿的走肯定是不可能的,旭老三家的床值五十两银子,他必须得还清了,所以……”
所以应该作何处罚呢?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余氏。
第10章
“这孩子昨日闹得鸡飞狗跳,应该先打二十板子再说!”栾四姨添油加醋。
“是啊,断不能轻饶了他。”周围的小厮说。
子椿吓得又把头低了下去,椿爹和象牙也紧张的等待审判。
只见余氏的脸上隐忍不快,但又不得不道:“我知道大家觉着仅仅罚他还银子是本分,冒犯各位,给你们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还应该给他点苦头吃,但是,”余氏加强语气“由于正处老爷的停灵期,对他的惩罚就得放在将老爷下葬之后,现今暂且让他去马厩干活偿还银子吧。
古制云:停灵期间勿动干戈。
在坐的也才恍然明白,看来目前还无法治罪于他。
但子椿却愕然,先是欠债五十两,后又要让他天天活在马堆了,却还没算上惩罚,那他秋闱还要不要考了,书还要不要看了,他娘可等着他的举人呐!
“大夫人,不行啊,我儿今年要参加乡试,正在家里备考呐,要不你罚我吧,罚的重些也无所谓。”椿爹渴求。
“乡试?那不是跟我一样嘛,我今年也要去省城参考。”黎荃维惊呼,觉得太巧。
“他也参加乡试?”栾四姨吓了一跳,如此说这孩子竟还是个秀才,一个乡巴佬竟跟他县太爷家的子丁是同一级别的!
余氏气不打一处,冷不丁瞥了子椿一眼,满是鄙嫌。
子椿瞧栾四姨也不大顺畅,这个女人太会惺惺作态了。
“今年乡试就不用考了,就算让他去考看样子也是考不上的,来人啊,欠条呈上,叫他爹签字按印!”
余大夫人当然心里有失平衡,就子椿这瘦条子还想做举人,做梦吧!
说罢,上来一女仆,将早已准备好的欠条奉上,余氏用下巴指了椿爹,女仆便把欠条放在椿爹面前,旁又放着红印泥,喝道:“快盖上自己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