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璟想着周围都是平地,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看桑瑜衣着也都能知道是谁,并没有很担心,就自己进屋了。
闻耾来到竹林,远远看到一个盘腿坐在地上,伏案低头的背影。他静静站在远处,倒是桑瑜听见竹叶的声音先发现了他。
桑瑜穿着白色里衣,外套胸口绣白梅的粉背心,白色纱质八幅裙,一件白色粉边儿绣花披风。身后的头发用粉色发带束了起来,其余头饰耳坠也是粉色的,进了竹林就像是百草丛中生了一朵遗世独立的花,不可亵渎。
“闻哥哥怎么来了?”
闻耾便向里面走,边道:“你姐姐去找你,我想着你可能在这儿就过来看看。”走近了,又说:“你也真够大胆,也不跟你姐姐说一声。”
桑瑜笑道:“我今日就是来给姐姐画花样的,正准备回去呢。”说着站起身来,将画纸笔墨收拾好,放进包裹里,整理好衣服,和闻耾一起往回走。
桑瑜道:“这竹林的事儿闻哥哥没跟姐姐他们说过吧?”
“没有提过,不过这儿离庄子不远,他们发现是迟早的事。”
“他们来这儿只想着去山上玩,我又不耐烦跑动,错过多少好风景。这竹林他们不知道,他们也错过好风景,这样才公平。若是他们自己发现,那是他们的福气,我羡慕不来。”
闻耾笑道:“那就依你,我肯定守口如瓶。”
桑璟午饭前回家去找桑瑜,她果然已经在屋里了,不由笑道:“闻耾哥哥果然靠谱,你这半日去干什么了?”
桑瑜拿出画纸,递给桑璟,道:“人们都在收拾东西,乱糟糟的,我找个僻静地方画画去了。你看看,这个花样可能用?”
桑璟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两竿竹子并地上一些撒落的竹叶,又传神又好绣,笑道:“我回去就做活,你也列个书单子,我回去就买。”
到家休整过来,桑璟就惦记着去书店的事儿。这一日吃过早饭,桑璟去回了桑夫人说要出门,桑居南听见了说没见过京中繁华,也要跟去。
夫人本想多派些护卫跟着,桑珂道:“天子脚下谁敢作乱?况且跟的人太多了,侄儿和妹妹难免觉得拘束,不如我和辞京护着他们,再带上两个侍卫也就够了。”
四人出府先去书店把书买齐了,让灵陌拿着。桑璟想起来自己的丝线短了竹绿和艾青两色,自己又没去过针线铺,不如趁此机会见识见识,就说道:“我要去针线铺里瞧瞧,恐怕你们不乐意等,你们去旁边儿的茶楼听会儿书,我逛完了就去找你们。”
桑珂便让两个侍卫都跟着她,三个爷们去了巷口的茶楼。
桑璟第一次来针线铺子,挑了店面最大的一家名叫张记丝线的进去,里面商品摆放地鳞次栉比,层次分明,桑璟看的犯起愁来。
她原本只想拿竹绿和艾青,可她看着台子上面近百种绿色,一时有些分辨不清。
一个小娘子笑着走过来,“小姐需要什么颜色,只管告诉我,我必定替小姐找到。”
桑璟说了,小娘子从那堆线里取出两绺来,“小姐瞧瞧是不是这个?”
桑璟皱了眉头看看手里的,又看看台子上的,道:“单看的确是这两种,可台上的也有和这差不多的,我拿不定主意了。”
小娘子笑道:“我是做生意的,最讲究诚信。小姐若是信得过我,就拿这两种,若是回去觉得颜色不对,再退回来,我们包换的。”
桑璟忙道:“不是信不过,只是如今秋老虎也毒,跑来跑去的麻烦,不如一次成事儿,你我都便宜。我瞧着丝线不下千种,姑娘也能认得过来,这真叫我佩服。”
“什么服不服,不过熟能生巧的事儿,再说我们靠这个吃饭,总要学会的。”
桑璟点点头,又买了些月白并鸦青丝线,交了钱,和灵陌一起往回走。
桑璟进了茶楼,只看见桑珂和桑辞京两人,就问道:“居南哪里去了?”
桑珂道:“他说去找你,怎么,你没看见?”
桑璟惊道:“我一直在丝线铺子里,并没看见他。”
“他是不是去了别的丝线铺子找你?”
三人便让一个侍卫在茶楼等着,把这条街上的三个铺子都找了遍,回到茶楼,还是不见桑居南。
桑珂急道:“他会不会等不及,自己先回府了?”
桑辞京摇头道:“那小子爱热闹,绝没有自己回府的道理。”他像是想到什么,看了眼桑璟,道:“外面天热,姑姑还是回府告诉娘亲他们,我们必在午饭前赶回去。”
桑璟虽不愿意,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带着灵陌和两个侍卫走了。
桑珂看他们走后,问桑辞京:“多个人多个帮手,你现在把他们都支走了,想是知道居南去了哪儿?”
桑辞京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还劳烦二叔带我去趟帝京的烟柳巷。”
桑珂疑惑,但看着桑辞京的确着急的样子,只好带他去了。
烟柳巷的生意要到晚上才开张,因此大多都楼门大关,只有几家门前的小丫头在打扫。
桑珂和桑辞京一家一家进去寻,终于把桑居南揪了出来。
三人离了巷子,站在空旷的地方,桑辞京开始冷脸看着桑居南。
桑居南被他看得不自在,小声道:“我去哪儿什么也没干,不过点了两壶酒。”
桑辞京冷笑道:“这理由我听过不下十遍,爹爹打你也不下十遍,偏你就守着你的歪理,怎么都不肯改。我和爹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我只不过看她们可怜,送她们点儿茶水钱,也尊重她们,也洁身自好,怎么就不行了?”
桑珂听他兄弟的对话,知道了桑居南爱去这些地方点茶水,送点儿物件给里面的姑娘,希望她们日子好过点儿,没有别的意思。看他二人僵持不下,笑道:“居南你还太小,不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桑居南抬头看他,桑珂接着道:“你把东西给了姑娘们,她们收下了,可是这真的就能落在她们手里么?”
“这话什么意思?”
“她们就好比茶楼里的小二,你给的东西银钱就好比茶费,自然是要交给掌柜的,她们也不过拿些月钱过活。”
看着桑居南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又道:“想必你也听说过楼里的妈妈们对姑娘们动辄打骂才起了恻隐之心,那你就更应该想到那些婆子们不会给姑娘们留体己。”
桑居南道:“可若是没有客人,她们日子岂不更难过?”
“可他们要的客人绝不是你这种人。她们做的是皮肉生意,你却把这儿当茶楼。就像是你去卖苹果的摊上买梨子,若是摊主信了你的话,进了一车梨子,到头来却没有别人买,你岂不害了她?”
桑居南细想一会儿觉得二叔说得有理,又问:“那她们的人生就这样了么?”
桑珂叹口气道:“她们多数是迫于家境沦落至此,等她们年老色衰,满身疾病后大概就会被丢出门去。她们没有积蓄,若是有一技之长还好些,若是没有,也不过等死罢了。”
“所以我才想帮她们,可是二叔说的话竟让我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人!”桑居南有些丧气。
“那也未必,若是有人能办个收容所,接纳那些居无定所之人,教他们一些本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的容易,办收容所不仅要有钱财,能供得起衣食住所;还要有势,才能镇得住地痞流氓,不让他们去捣乱。”
桑珂笑道:“且走着看吧,万一真有那些心善又有能力的人呢?”
“那二叔这意思,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了?”
“是这个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们这也算衣食无忧,比那些居无定所的人,岂不好上百倍。”
桑居南点头道:“那我以后有能力了再帮她们。”
回到侯府,他们特别告诉守门小厮不要惊动别人,瞧瞧抬了水去桑居南和桑辞京的房间。桑居南自去梳洗去掉脂粉味儿、换衣服不提。
另一房间里,桑辞京亲自倒了杯茶,感谢桑珂道:“今日多谢二叔,让那小子转了心意,不然不知要惹出多少事呢。”
“我虽然年纪和你差不多,但既然担了长辈的名份,就该尽长辈的责任。”
桑辞京摩挲着杯壁,道:“我知道二叔是为了劝他,才把那些姑娘们往可怜了说,没想到他竟然吃这一套说辞。可见我和爹娘以前是用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