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两个人租了一艘画舫，很小巧的，容得下十多个人，但是歌舞伎在上面跳舞还是有难度的，索性江月真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问题，而不是看那些表演。
江月真踏上画舫，就独自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双手交叉，撑着头观看万里碧波的水面，没有注意跟在她身后的不速之客。
柳莺看到昭明帝带着李全公公走了上来，真是吓了一跳，屈膝道：“恭迎……”
“免礼”昭明帝示意柳莺不要打扰江月真，他手里拿着一把玉箫，轻轻敲击着手掌心，慢悠悠地走到江月真对面不远的位置，随意坐了下来。
他悄悄看了过去，几个月不见，这姑娘似乎更美了，稚嫩的脸庞张开了几分，青涩退去，眉眼更加俊俏了，妩媚中带着三分清纯，特别是此时沉静地思考问题的时候，眼眸如星不足以形容她的眼眸的美，像静谧的夜空一般深邃，更合适一些，她的眼眸极静极美。
若说这姑娘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对她印象深刻的是极美的容颜，第二次见面，他印象最深的是才华和性格，那么后来的见面，他最喜欢和她说话，是因为她的智慧，这是一个聪慧的姑娘，不受他人言语影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此时，昭明帝看着江月真沉思的认真模样，不由有些痴迷，他温和的眼睛更加明亮了三分。
柳莺却看到这样的帝王，有些心惊，又不敢违背他的旨意去唤醒江月真，心里焦躁，反而李公公老神在在的，咱家最聪明，第一个发现陛下的心思，尔等不必大惊小怪的。
江月真看着碧波荡漾的河水，波纹慢慢荡远，重复着，她不禁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江映竹出嫁这件事情给她敲响了警钟，在这个府中，她对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的，上面有一个孝道压着的江太夫人，中间还有父母看着，同龄的姐妹眼看着都要出阁了，她能逃过这个命运吗？
她不是不婚主义者，只是有自己的坚持，不想随意找个人嫁了，而是想找刚刚好的那个人，纵然不能白头到老，也不会后悔。
她心底长叹一声，低声道：“怎么办才好？”
“月真姑娘似乎有心事？”
嗯？谁在和她说话，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啊，江月真一抬眸，就看到昭明帝温和俊雅的脸庞，心里吓了一跳，脸上却是安然如素的，她忍不住腹诽道：你颜好，我也经不起你这么吓啊。
她站了起来，道：“陛下，您怎么在这里？”
昭明帝挑眉，道：“你不欢迎我？”
“没有，我只是很惊讶您竟然在这里。”江月真记得之前自己上船的时候，昭明帝没有上来，她从画舫里往外看去，也没见到别的船只，暗道：陛下是怎么上画舫的？
似乎猜到江月真的疑惑，昭明帝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喑哑，带着成年男人的性感，勾得江月真心里一酥，他道：“不用寻找了，你上画舫的时候，我就上来了，没有别的船只。”
“我怎么不知道？”
那疑惑的小眼神，看得昭明帝心里痒痒的，他调侃道：“那个时候，你正在窗边思考，哪有时间关注我们。”他顿了顿，又问道：“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最近可是有什么难题？或者与你思考的问题有关？”
“陛下，我在想，若是我与整个天下人背道而驰，会不会被别人烧死？”
江月真也调皮起来了，她一直很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处境，但是还是不愿意屈服整个社会俗世规则，难得眼前这个人是大宁的天子，却心胸宽广，温和智慧，她不禁随口说出自己的难题。
这话真的吓了昭明帝一跳，他倒不是担心眼前这个姑娘做出危害家国的事情，而是担心她受了什么伤害，温和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第42章 邀明月
“今天我的七姐姐出嫁了。”
嗯？
昭明帝是知道江月真只有一母同胞的哥哥和弟弟, 没有姐妹的，那么这个七姐姐就是堂姐咯, 他回想一番忠信侯府的那些姑娘, 没有影响了, 不得不问道：“你舍不得她？”
江月真端着茶杯的手稳稳的，只是停顿了一瞬间, 而柳莺却是脚下一个趔趄, 七姑娘江映竹这么着急出嫁，还是因为算计她家姑娘不成的后果，她家姑娘会舍不得？
她笑着道：“不是, 我是在想这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豆蔻年华, 挑一个合适的男人定亲，及笄之后, 就一抬花轿入了别人家，特没意思的。更有甚者，万一嫁人之后，又遇到自己合心意的男子了，怎么办？”
“一般来说, 这种可能性不高。”昭明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吓得李全公公脸色一白, 他眼神示意对方别过来，又缓缓说道：“大多数妇人嫁人之后，一生都围着丈夫和孩子转，处理婆媳妯娌之间的关系, 哪里还有时间去认识别的男人？就算认识，那也是府里的仆从或者家中的亲戚。”
江月真弯弯的柳眉一挑，双眸流转，波光潋滟，她撇撇嘴，道：“那更加没意思了，婚姻除却结两姓之好以外，更应该注重这夫妻之间的感受，因为爱，因为想让对方幸福，所以才想拥有婚姻。”
昭明帝算是听明白了，这姑娘不想嫁人，看到自己的堂姐出嫁了，心里没有底，他温和一笑，道：“你不想嫁人？”
“嗯”江月真乖巧地点点头，她没有那么的害羞，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昭明帝，道：“礼法礼教不允许我这样离经叛道的思想，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这想法，我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沉塘吧？”
昭明帝严肃地点头，配合江月真郁闷的心情，真诚地建议道：“其实嫁人也没有不好的，只要挑对那个陪伴你一生一世的男人，你也会过得很开心，很幸福。”
江月真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皎洁的月光照在艳丽的脸上，增添了三分圣洁，她嘲讽道：“一辈子关在内院侍奉公婆，照顾丈夫，养育孩子很幸福？位高权重的丈夫与满院争宠的妾室，会很幸福？清贵俊美的丈夫，和恩赐一般‘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承诺很幸福？还有家里明明穷得叮当响，却为了面子，小妾一个接一个抬进门，美其名曰‘妾不过是玩意儿，敬重的永远是太太’，这也是幸福？”
这话引来了柳莺和李全公公诧异的眼神，世间女子不都是如此吗？
转瞬，柳莺担忧地看向江月真，她家姑娘今天不够冷静，怕她说错话惹怒了昭明帝，自古伴君如伴虎，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李全公公悄悄打量昭明帝的眼神，这江九姑娘似乎很善妒，陛下会不会厌恶了她去？
这么看过去，李全公公差点闪瞎了他的眼睛，昭明帝竟然笑得更加灿烂了，温和中带着爽朗与豁达，陛下这是不介意？
世家权臣、书香门第、寒门子弟都被她嘲讽了个遍，昭明帝不禁莞尔，道：“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在气这世间的女子太过柔弱，在气这世道如此不公。”
江月真看着眼前这人竟然幸灾乐祸，不由气急，没有平日里的沉稳，说出来的话孩子气十足，真的是十多岁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肆意又任性。
说这世道不公，岂不是责怪陛下治理不当，柳莺急急道：“姑娘……”
昭明帝抿着单薄的嘴唇，敛去脸上的笑意，深邃的眼眸中透出认真的神色，正经道：“你既然觉得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平，何不去改变？这世间的不公平和屈辱从不会因为你的抱怨而减少一分，反而最容易缠上柔弱的人，你何不去改变它，去改变这个世道，去改变这份不公平，不求立竿见影一般迅速，但是只要努力，百年之后未必不是另外一番景象。”
去改变吗？
江月真沉郁的心情豁然开朗，之前笼罩在心里的雾霾散去，似乎能看到前进的明亮道路，她被昭明帝的话真心地打动了，赞叹地看着昭明帝，原本俊美儒雅的面容更加俊了，就是眼角的细纹，也似乎给他增添了魅力，她暗道：谁说古人古板迂腐的？泱泱华夏之主，就是这般宽厚包容，又豁达智慧。
昭明帝看着眼前的少女明亮的眼眸，清澈见底，能看见他自己的容颜，他瞧着江月真痴痴地盯着他瞧，不禁玩笑道：“好看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