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记不得他们了,而是害怕记起来。现在傻傻站着,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你进去了吗?”她看起来很平静,与佟轩对话时也是淡淡。
“没有。”佟轩让了些空间给她,“我去烧水,你先去看看。”
他独自走入厨房,余光看向章婵时,踟蹰的人已经步履蹒跚。这么久以来,她只敢提起章木的名字,对她的父母却是只字未提。现在让她重新回忆,面对她最怕的那段记忆,她如同扛着万千的石块,无力承受。
她是觉得想起他们会更难受,更加无法承担。相比时常可以看到的章木,屋子里空荡的气息才是最难熬的。
她一直欺骗自己不去想他们,她总对马院长说他们爱章木胜过自己,否则怎么会选择跟章木一起离开。她逃避的方式让人看不起。
可是,事实上她寻找过他们,却没能有结果。她也明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鬼灵,他们消失了,永远的。
轻轻推开房门,没能彻底清理的白漆落了下来,摔在地面上成了粉末状。章婵低头看了几秒,又将屋门慢慢关上。
“不进去吗?”佟轩站在身后看她。
“灯可能坏了,里面有些黑。”章婵无厘头地回了句。
“我一会儿进去看看,可能是灯泡烧了。”
“好。”章婵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有些困了,先去休息。”
“好。”看着她毫无情绪地走回房间,佟轩反而有些担心。
来到章婵父母的房门前,佟轩沉呼了口气,推门走入。这里并不像章婵所说的那么黑,因为窗帘被拉开,阳光已经将这里照亮。
先映入他眼前的是一张全家福,挂在立式书柜旁。柜子里整齐地放了些医学方面的书籍,这些书是谁的佟轩很清楚,他们早就查到,章婵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医生。
衣柜立在床的斜对面,呈半开状。走去查看,佟轩看到了从里面涌出的一些冬衣,它们将柜门挤开了些。绒毯被子放在另外一扇门内,叠成了颜色各异的彩虹色。
透明玻璃柜内是毛巾类的小物件,也是一层层地叠放得当。除了透出柜门外的冬衣外边,这间屋子处处透着简洁。
南墙角是一台立式的衣架,上面还挂着一条领带和一件棉麻长裙。男士用的手表在床头柜安静躺着,一叠英文资料放在另外一边的床头柜上。
走去拿起纸张,佟轩看到了人物分类和台词的标注,这才知道是舞台剧用的剧本,是早些年剧场里即将上演的《乱世佳人》的演出剧目。他看到里面做了记号的几处地方,是被认真分析过的。
大部分是黑色笔标注的记录,多数是类似于‘Whatevercomes,I’llloveyou,justasIdonow.UntilIdie’(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的爱着你,直至死亡)一类的情话,只有两处用红笔画了线条:
IfIhavetolie,steal,cheatorkill,asGodasmywitness,I’llneverbehungryagain!.(即使让我撒谎,去偷去骗,甚至去杀人。上帝作证。我再也不要挨饿了)
NowIfindmyselfinawordwhichformeisworsethandath..Aworldinwehichthereisnoplaceforme.(现在我发现自己活在一个比死还要痛苦的世界,一个没有我容身之处的世界)
“那是我妈最喜欢的一部电影。”章婵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佟轩慢慢转身,将剧本递给了她,“你母亲是舞台剧演员?”这一点他从未查到过。
握紧剧本,章婵沉声,“这是她的朋友演出后送给她的,我妈妈不会表演。”
佟轩点点头,正要说几句安慰章婵的话,却听她先说:“这间屋子归你了,希望你将他打扮的与以前相同。”
“好啊。”佟轩先应下,“屋子的结构很好。”
他又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一个朱红色的木盒上,“那是什么?”
记忆似是涌来,章婵走去将木盒抱在手里,“里面是石子……小时候,我很喜欢海,爸妈到了节假日都会带我去海边,我就会捡些石子回来。”
打开木盒,佟轩看到许多五颜六色的石头,看着像是漂亮的宝石。
“长大些,我就对石头没兴趣了。准备将它们都扔了时,妈妈找了个木盒子帮我收藏。在她眼里,我和章木的一点小兴趣都是大事,她总是很认真的对待。”
佟轩牵她坐在床边,将石头倒在床单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人死后没有住的地方,他们就到生前难忘的物体上面。我在想,你的母亲或许就在这些石头里面,或许就是其中一颗。”
章婵愣怔,半晌,揉着湿润的眼睛笑了起来,“谁告诉你的?”
“山上的老和尚。”
“哪个老和尚?”章婵哭笑不得。
“忘了,总之是真的。”
又感动又好笑,章婵已经不知所措。若是哪一天佟轩知道了章婵的本事,再想起来今天骗她的一幕,不知道会羞成什么样。
“你觉得,我妈妈会在哪颗石头里?”章婵挨着佟轩坐近了些。
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色,再看她眼睛落向的一处,佟轩指着蓝色的那颗,“这颗最漂亮的。”
章婵故意逗他,“我喜欢的是它旁边那颗白的。”
“我色盲,说的就是那颗白的。”
对他又爱又恨,章婵心里感激极了。她回身看了全家福一眼,心里暗暗道:“爸妈,你们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今年八月的天气热的恼人,刚刚入夜,佟轩便接到了刘珂的电话,说是带了冰镇西瓜回家里蹭饭。
佟轩自然知道,他来之前肯定是叫上了花猫和蝌蚪,本来想和章婵好好吃顿饭的计划又被他们的不请自来给搅合了。
“今天局里下了禁酒令,最近几个月是不能沾酒了。”刘珂坐下来就抱怨,“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聚聚呢。”
“近期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们要保持清醒才能保证群众的安全嘛。”花猫说起官话来十分奇怪。
蝌蚪撇撇嘴插言,“我就觉得‘佛手’下达‘禁酒令’时很突然,原来是跟市局学的。”
“都行了啊,又没酒瘾,一个个跟犯病了一样。”佟轩给大家切了西瓜,指着桌上花猫提过来的啤酒瓶子,“你小子从哪儿弄得这些,真疯了?”
“这是家里积攒的,我就顺带着用了。”花猫乐呵,“这叫‘望酒止馋’,看着这些瓶子,像是咱们喝过了一样,我聪明吧。”
“聪明。”刘珂拍着他的肩膀,“我看啊,你比较适合收废品。”
花猫见他碰了自己,嫌弃地移动身子,“你小子,别对我有意思啊。”
“我这病都好了。”刘珂说着就去追他。
两人一个大动静,打翻了几个啤酒瓶,弄了一地的玻璃渣。
“你们停下。”佟轩掐着腰提醒,“赶紧给我打扫干净了。”
蝌蚪眼下机灵,拿起扫帚正要清理,突然听到佟轩的制止,“等等。”
他盯着玻璃碎渣看了半晌,一直没有说话。大家看向他,再看地面,也呆在了那里。
“从哪里弄满地的玻璃瓶而不被怀疑呢?”佟轩蹲在碎渣旁自言自语。
章婵蹲在他一旁,回了句:“开餐馆、卖啤酒的?”
摇头,佟轩盯着蹲下来的几人,“还有一种人,他有玻璃瓶才最正常。”
慢慢站起身,佟轩串联着最近了解的信息,踱步在客厅里,“那个人,他生活在城市中,却像微尘一样不容易被人发现。这就是我们寻找他时,总觉得他像是蒸发一样的原因。因为他从不会被人注意,哪怕穿的奇形怪状也没人会在乎他。”
转身看向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佟轩提醒,“这就是我们找不到他的原因,因为他一直在我们眼皮之下,我们却习惯了看不到他。”
第55章 重见恶魔
听完佟轩所说,刘珂最先惊起,“这个人我见过,他躲在肮脏黑暗的角落里……是他先发现了高娜的尸体。”
可是,刘珂不明白,“我明明调查了他,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佟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发现他很正常,因为他长久以来的身份就是个流浪汉。他并不是伪装成了一类人,而他就是这类人。”
章婵不记得他们所说的这个人,所以问道:“你们在哪儿见过他?”
“河边。”佟轩解释,“你还记得我们晚饭散步时偶遇的案发现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