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瞥她。
话音入耳,舒明悦的脑袋轰隆一声响,神色呆住了,这句话当然耳熟,是她读得那本名为《五虎平南》的话本。
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
因为在定国寺修行,有时要去禅院诵经,经书晦涩难懂,行文枯燥,她读不进去,便叫阿婵把话本包成了经书的模样,这样再去诵经,她就可以津津有味地看话本。
虞逻的记忆力很好,从上辈子她就察觉到了,似乎是少时常年训练的结果。他可以记得她好几日前穿过的衣衫、戴过的首饰,并且奇怪地问她你为什么又做一条一样的裙子。
是的,她有时候因为喜欢,会叫裁缝做一模一样的裙子,可能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的花纹有细微差别,但他全部都记得,并且能分毫不差的指出来。
此时此刻,再一次印证了他的记忆力很好。
他微垂一双黝黑眼眸凝视他,迟疑了片刻,手指捧着她雪白脸蛋摩挲,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你不想出家。”
舒明悦的喉咙彻底哽住。
虞逻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低下头,去轻轻地碰她唇瓣,碰了一下,在她还没炸毛之间立刻离开,然后手掌顺抚她脊背。
有意无意间,一遍遍抚过她左肩下半寸的位置。
那里,正是那颗胭脂痣所在。
……
先前姬不黩说的那些话,虞逻半个字都不信,他与悦儿做过什么?不过是曲江池那天而已,想到这里,他神思忽然一顿,脑海里浮现了那天自己从阁楼里出来的场景。
那天……虞逻微眯眼眸,蓦地想起来,那天他的确遇见姬不黩了,姬不黩坐在不远处大石头上,离两人所在的阁楼并不远。
舒明悦正被他顺抚得安静,忽然感受到他的手掌僵住不动,抬头,便见虞逻神色分外阴沉,眼底似乎在跳跃着什么情绪。
“你……怎么了?”
她眨了下眼,不明所以。
“多久了?”
虞逻心头压抑着强烈的怒戾,揽着她腰肢把人往怀里抱。
舒明悦“当”的一声压上了他胸膛,一双眼瞳圆溜溜水汪,茫然地看他,“什么?”
虞逻低头去蹭她唇瓣,猛地掠夺她气息,双手捧着脸蛋抬起,一字一字咬牙问:“姬不黩威胁你,多久了?”
舒明悦心中一跳,双手撑着他胸膛坐起来,“你在说什么?”
她神色闪躲,不自然地别开脸颊。
虞逻掰着她脸蛋转回来,眼睛黝黑定定地看她,又问了一遍,“他威胁你,多久了?”
与动作的轻柔不同,他面上的情绪阴沉如墨,已是风雨欲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舒明悦的身体僵直,呼吸逐渐急促,陷入了强烈的不安之中,走廊里的那种情况……她没法解释,也圆不了。
画舫里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她脑子崩乱,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那令人恶寒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虞逻瞧见她神情和动作,脸色愈发沉怖,小公主的心思很好猜,见到这一幕,还有和不明白?他低头,视线落在她白皙脖颈上,纤细、柔嫩,手指也摸了上去。
“他碰你这里了?”
舒明悦闻言,手指攥紧,一股羞耻涌上了心头,倏地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我、我不知道!”
说完,一把猛推开虞逻,跳下了矮榻。
虞逻猝不及防,半歪在榻上,伸手抓了个空,便见她提裙跑了出去,恰在此时,传来一阵叩门声,“施主,新衣和伤药拿来……”
话未说完,屋门“咯吱”一声骤然拉开,小僧弥吓了一跳,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尼姑跑了出来,她快得像一阵风,从他旁边跑了出去。
“今日之事我会向舅舅解释清楚,不会牵扯到可汗,你莫要再管了!”
门外又传来她不甚清晰的声音。
小僧弥不明所以,挠了挠脑袋进屋,便见虞逻神色沉沉地坐在榻上,他衣冠整齐,面上没表情,却叫人看出了分外狰狞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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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多久了。
舒明悦一身狼狈的回到了客院, 跨过门槛的一瞬,阿婵瞧见了她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惊, 快步上前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舒明悦勉强一笑, “去取些伤药来, 我方才摔倒了。”
阿婵不疑有它, 连忙去拿伤药,又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撩开衣摆, 便见左膝上血肉模糊,右膝也没好到哪儿去,青青紫紫。
阿婵一下子红了眼眶, 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摔成这样?”
“被狗追,有些急了。”
舒明悦微微一笑, 直到清水沾到伤口的一瞬,小脸陡然苍白,疼得落了泪。
“寺庙里, 哪来得狗?”阿婵自然不信, 一边低头清理伤口, 一边道:“娘子,这些时日到底怎么了?你心神不宁,也不与奴婢说实话。再这样, 奴婢要去告诉大公子了。”
说着, 抖了一些药粉到她膝盖上。
舒明悦疼得“嘶”了一口气,小声道:“恐怕哥哥已经在来得路上了。”
定国寺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没有人回皇宫禀告, 舅舅知道了,哥哥就知道了,恐怕不止哥哥会来,舅舅也会来。
舒明悦的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膝盖上,慢慢咬紧了唇。
画舫上那天发生的事情,一直叫她不安和惶恐,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怕得罪姬不黩。
她原本想,既然他想要她,给他就是,一副躯壳罢了,日后徐徐图之,总能寻到生机。所以她选择了忍耐,选择了隐瞒哥哥。
这一个月余,她再也没与姬不黩见过面,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淡去。
可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她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她现在这样,无疑是将自己的命运完全置于了别人手中。姬不黩能威胁她一次,就能威胁她第二次,舅舅在世,他尚且猖狂如此,以后又该如何?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也不该这样。
阿婵包扎好伤口,取来一套新得尼姑袍,便要服侍她穿上,舒明悦盯了一会儿,又低头瞅了瞅自己,忽然缓缓摇头,“先不换。”
阿婵一愣,“怎么了?”
舒明悦没说话,一瘸一拐地走到铜镜前,看了眼容色狼狈的自己,手指掐成了拳,姬不黩对她做过的事情,一件都不能饶恕!
……
客院外的护卫多了一倍。
是北狄的兵士。
屠必鲁走过来,低声道:“可汗,李侍郎已经回宫了,一会儿皇帝就会来了。”
言外之意,可想好此事如何解决了?
虞逻没说话。
屠必鲁继续道:“三皇子胸前的肋骨断裂两根,颇为严重。”
这若是在北狄地界,即便再多踹断两根都无妨,可现在一行人在巽朝地界,姬无疾一向是护短的性子,知晓今日发生之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盛怒之下取人性命也有可能。
他们所带的随行护卫再多,也难以匹敌巽朝的千军万马。
虞逻依然没有说话,两只漆黑眼眸宛如凝固,眉宇微隆,静静地盯着某一点。虽然舒明悦刚才没说,他也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除了舒思暕和沈燕回,姬不黩还能如何威胁她?
上辈子便是如此,如果姬不黩没有威胁沈燕回的性命,舒明悦根本不会点头答应和亲。她是功臣之后,父母兄长皆为国捐躯,这样的恩泽庇佑下来,姬不黩点她和亲,朝臣必然阻拦。
“姬不黩在哪间客院?”虞逻睫羽微垂,忽然问。
屠必鲁瞧他神情,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可汗想杀了他?”
虞逻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问:“将军以为呢?”
的确,二皇子已然没有继位可能,姬不黩成了皇帝膝下唯一的儿子。可这世上不止有亲子,还有继子;不止有父死子继,还有兄终弟及。
屠必鲁大骇,连忙阻拦道:“可汗!万万不可!”
一行人还在巽朝地界,此时行动受掣,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知。”虞逻一笑,神色淡淡,无甚情绪起伏地问:“哪间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