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个府里的人都该将她当做救世主才是。
可下人们给哪家当奴婢不是当?所以他们对于王桑榆并没有半点感激之心,而且王桑榆与他们一样,不过是那偏远之地,一个低贱的渔家女罢了。凭何能过着人上人的好日子,还将他们这些人呼来喝去的?
所以对她不但是没有半点感激,甚至觉得她死了才好。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运气,从昨晚她下定决心要报复秦家之后,今儿身体忽然有了好转,不但能下床,甚至还能抬起得起这几斤重的木盆。
她端着盆刚从旁边走过,便听得两个小丫鬟的说笑声。
她垂着头忙路过,本无心去管的。却听得那两个小丫头说道:“小少爷真可爱。”
“是呢,谁能想得到那么一个歹毒的乡下女人,居然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
“都说孩子像爹,我看多半因是咱们大公子的缘故。”
两个小丫鬟越说声音越是远了。
可是这关键的话却是一句不漏地落在王桑榆的耳里。
那个孩子她根本就不是秦家的种,还不知道是秦夫人那老虔婆哪里抱来滥竽充数的呢。
她不关心这个问题,反正也不意外老虔婆会这么做。她现在意外的是,自己还以为处处体恤的这些下人们,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她下意识伸手从胸口出碰去,衣裳的夹层里,她藏了毒。
如今除了能下毒报仇之外,她没有别的本事了。
伺候自己的那几个侍女倒是忠心,可这么大的事情,王桑榆也放心不过她们。
更何况报仇嘛,肯定是要自己动手才有那意思,才能解气。
她原本只是想杀了秦夫人母女俩的,可是现在听到这俩小丫鬟的话,心中忍不住好笑,她自以为从来没有亏待过这些下人,自从自己掌管秦家的大权后,连月钱都给她们长了不少。
可现在于她们看来,自己却是低贱又歹毒。既然如此,自己还做什么好人?反正自己的孩子也死了,也不用给他积德,自己这副残躯,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如此大家不如一起毁灭!
所以她没有再摸去厨房,更没有想办法去秦夫人的正院。
那边,听说秦宝珠来看望秦夫人时,王桑榆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来。
这是老天爷也替自己不公平,所以帮自己了。
自己本来还发愁,不知道如何能找到秦宝珠,如今她却自己送上门来。
那包剧毒的药,如今全部倒入水井中。
秦家人以为自己王桑榆早就乱葬岗没一块好骨头了,旁支的秦家人们又被王桑榆解决了,而且现在才传来沈夜澜收复禹州的好消息,举国欢庆。
这镇北侯府上也自然高兴不已,只是可惜他们侯爷没能像是谢伯爷那么好的运气,这一次若是论功行赏,谢伯爷只怕又要得以嘉奖了。
大家高兴,自然是没个防备。
而正院这边,秦夫人却是急得焦头烂额,“这样好的运气,早知道如何就让你父亲主动请缨,即便是个副将,到时候在战场上机灵些,还不怕这爵位不能承袭下去么?”
秦宝珠何尝不着急,“哪个晓得这金人如今这样不禁打。”她心中也后悔,若是她父亲也去了,到时候功成名就归来,自己也不用在那麻子面前低三下四的。
母女俩正是为此事唉声叹气,厨房里就来问摆晚饭。
那毒也不是马上吃下去就见效的,有小半个时辰的缓冲期。
以至于厨房偷吃的小厮们即便是早些吃下了饭菜,也没有什么意外。
所以这秦家母女俩高高兴兴地吃完了饭菜,那秦宝珠打算略坐会儿,也回府了。
哪里晓得母女俩吃下才没半个时辰,就听着厨房里帮忙的小厮出事了。
七窍流血,浑身抽搐。
报信的人才将这消息送到秦夫人这里,又有别的丫鬟婆子开始七窍流血。
一个紧接着一个,府里一下乱了套了。
秦夫人忙喊人去找大夫,这话音才落下,发现女儿的眼角也流出了血泪,吓得恐惧叫出声。
隔壁邻里只觉得不对劲,一个人叫也就算了,为何这镇北侯府里这么多人的惨叫声?
这才让人来探,等着敲开了门,却被一个满脸是血的门子给撞进怀里。
方忙着报官。
可惜到底是迟了。
那是剧毒,一门上百个人,除了那襁褓里的孩子之外,谁都没留下性命。
这比被灭九族还要凄惨不已,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而且王桑榆也被抓住了。
此刻柯子瑾正与孟茯说着,“要毒死那么多人,丁点的药哪里够,所以这从各家药铺子里一查,很快就查到了她的身上去,她也直言不讳,只说是秦家无情在先,见她难产,直接将她扔到城外的乱葬岗里,而且那秦家现在的孩子也不是她生的。”
“不是她生的,那是哪里来的?”玲珑疑惑地问着。
而孟茯却在沉思中,只觉得这城外本来就两个乱葬岗,连想起那日和拓跋筝进城之前救的孩子,不免就与这王桑榆联想到了一起。
但是她也没证据,只朝柯子瑾看了过去,听她继续说。
“她一口咬定,孩子她生在了乱葬岗,而且已经没气儿了,然后自己下山来了,后来打发人去找,没踪迹,只怕是野狗拖走了。”想想那么个刚出生的孩子,只怕还是血淋淋的,最是招这些野狗豺狼。只是柯子瑾是做母亲的人,想到那么个孩子,即便是个死胎,但也着实太可怜了。
死了,还要葬身畜生腹中。
而孟茯得了这些话,推算着时间,果然自己救下的那孩子,还真是王桑榆所产。
只是那孩子命大,没有像是王桑榆认为的那样死了。
玲珑听罢,却是觉得那孩子好生可怜,“这女人也是,要走好歹先将孩子葬了啊。”可怜那苏公子还一直在等她有朝一日能回南海郡呢。又问:“那秦夫人养的那个是谁家的呢?”
柯子瑾摇头,“那么大一个府上,所有的人都死了个干净,如今要查要问,也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若那孩子是偷来的,还不晓得人家做父母的该是多难受。
秦家这桩灭门案子,终究成了仇杀,王桑榆也是个半死之人,虽秦家有错在先,但到底她杀了多少无辜之人,所以十日后斩首示众。
王桑榆倒也不怕,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只静静等着死期。
可是就在她被关进大牢的第四天,饭菜里忽然藏了一张纸条。
她本就没有求生意志了,对那纸条是不感兴趣的,而且自己外面也没了人,自然是没人救她。
不过终究是无聊,给打开了瞧了。
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的孩子还活着,没有被狼叼走,还被人救了。
如今就在那乱葬岗附近一个老扇猪匠养着。
她不敢相信,可是谁在这个关头还俩哄骗自己?她这会儿忽然生出母爱,想要看看那可怜的孩子,一面想起秦家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可笑无比。
可是她现在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这牢里的狱卒们更是对自己避之不及。
绝望的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再看那孩子一眼,没想到第六天的时候,听狱卒说有人来探。
她从枯草里艰难地爬起身来,只见这牢房外面有一双厚底靴子。
是个男人。
她缓缓地将那枯廋得可怕的头抬起,见着眼前之人时,有些意外。
“怎么是你?”
苏公子当初原本是留在李大人身边做了个师爷,可后来李大人家后院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一个年轻男子,也遭不住,便辞了。
终究向现实低头,回了家去。
但没有听从父母的安排与门当户对的乡绅家小姐成婚,却收拾行李上京来,准备在这边谋生。
再一次被苏家除名。
当然,最主要的缘由,他还是放不下王桑榆,前来找她。
但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如今看着又廋又老的王桑榆,还有那双陌生的眼睛,他有些不敢相认。可想起王桑榆所经历的一切,看到她这副可怜模样,终究是心软,眼眶发了红,几乎是哭着说道:“你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那豪门大宅,岂能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他现在仍旧认为,王桑榆是被那秦家的人拐骗直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