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抱你,”楚添源把他搂在怀里,“你缓缓。”
“好。”周凯窝在他怀里,小声问:“源源有受伤吗?”
“没有,我没事,我很好。”楚添源拍了拍他的背,想帮他顺顺气。
他抚摸着周凯的后背,却在黑色的外套上摸到了湿滑的液体。他举起手来一看——
他整个手掌,一片殷红。
“Elliot……”远处的段予童惊恐地看着他,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枪。手.枪掉在地上,段予童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在刚才的那一秒里,周凯用掉了自己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他在那一秒钟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竭力去护住楚添源,这一枪打偏了,子弹擦着段予童的颈侧过去,没有击中要害。
楚添源握了握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他茫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凯伸出手,用自己的袖口擦去他手心里的血迹,轻声说:“没事的,源源。”
“这是……怎么回事?”楚添源喃喃重复着。他又去摸了摸周凯的后背,一摸又是一片殷红。
“我……你……”楚添源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这……这……”
“源源,”周凯握着他的手腕,安慰道,“别慌,别怕,我在,源源不怕。”
楚添源终于从惊魂未定中醒悟过来——
周凯中枪了。
他的眼泪汹涌而出,抱着周凯哭着说:“怎么办呀,怎么办,怎么办……”
周凯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没事,没事,我没事。”
楚添源狂摇着头,断线的泪珠落到周凯的下巴上,滑进衣领里。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别吓我,不要这样,我不能……不能……我不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啊。”
“源源别怕。”周凯强撑着自己从他怀里爬起来,跪在地上把楚添源抱在怀里,然后他对着远处的段予童招了下手。
段予童几乎是摔着爬过来的,他哭着喊:“Elliot,Elliot,我……”
周凯把楚添源牢牢护在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看着段予童,费力地说:“我……没几分钟了。算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段予童拼命摇着头。
周凯眼里盈满泪,他低声说:“别伤害源源,算我求你了,Tong。”
这一声记忆里十分久远的“童”,是段予童初识周凯的时候,周凯总会带着浅笑喊他一声。
段予童在短暂的怔愣过后,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我答应你。”
周凯说完这些,脱力地向后倒去。楚添源迅速伸出双手抱住他。
周凯抬眼开始有些乏力。他努力睁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塞进楚添源的手里,小声说:“这个,给你。”
楚添源打开盒子一看,是两枚戒指。
周凯看着戒指,语气有些虚弱:“这是我很早以前……就买好的戒指。之前想跟你求婚,没来得及。今天,我……我可能也来不及了。不过,还是想把这个给你。毕竟,你是我……唯一想结婚的人。你收下吧,留个纪念。”
楚添源拿出两枚戒指握在手心里,颤抖着将其中一枚塞进周凯的手心里:“什么叫留个纪念?你不求婚吗?你得求婚啊……你要求婚啊……你要跟我说叫我嫁给你啊。漾漾……你要说求婚的时候该说的那些话啊。你不能这么潦草的求婚,我不答应你的啊。”
周凯浅浅地笑着,眼里含着和鲜血一样滚烫的热泪。他把那枚戒指塞回楚添源的手心里,握住他的手:“不啦。我的源源,一直都是自由的。我不想……不想绑着你。但是,如果不把这个交给你,我不甘心。每天都要按时吃药,好好吃饭。楚添源,要开心,一直……一直开心。”
“你在说什么傻逼话啊……”楚添源抱着他嚎啕大哭,“你他吗求婚啊!周凯!你求婚啊!”
“好。”周凯闭上眼,泪从脸颊划过,他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你能嫁……”
嫁给我吗?
楚添源没有等到他说完这句话。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几圈后,终于停在了天台上。原来段予童这栋别墅的天台是一个停机坪。
机上下来一个金发男人,走近段予童想带走他。段予童挣开那个人的手臂,跪在地上哭着喊周凯的名字,他伸出过分颤抖的手想碰一碰周凯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被赶来的沈听白一把拽起往旁边一扔:“你他吗给我滚!”
沈听白蹲到楚添源身边问:“怎么了?添源?添源!回答我!”
许妟之环顾地上的手.枪和大片血迹,他并着二指探向周凯的颈侧。几秒后,许妟之捧起沈听白的脸,说:“小白,冷静一点。听我说,周凯中枪了。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送他去医院,开车可能来不及了,我要你帮我一起做一件事。”
“什么?”沈听白随着许妟之的目光看去,那是停在旁边的直升机。沈听白明白地点了点头,起身往段予童和他的保镖走去。
许妟之捡起地上的手.枪,扶着楚添源的肩膀,晃了晃:“添源,添源,看看我,楚添源!”
楚添源紧紧抱着周凯,拼命摇着头。
“楚添源!你他吗看我!”许妟之蛮力抬起他的脸来,逼着他直视自己,“你再抱着周凯,他就真的死了!”
楚添源被他这么一吼终于回过神来:“对……快救他,阿妟快救他……”
“跟我走!快!”
楚添源抱起周凯朝着直升机跑去,许妟之站在驾驶室边,转了一圈手上的枪,用英语淡淡说道:“去最近的医院,立刻。”
驾驶员看了眼他手里的枪,快速地点了点头:“Ok,ok!”
许妟之扶着楚添源让他坐在后排抱着周凯。他回过头来,看到一旁的沈听白扶着肩膀满脸痛苦,他正想问出了什么事。
沈听白跑过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单手捧住他的脸:“我没事,别担心。坐不下了,你先带他们去。添源需要有你在身边。乐安在路上了,我跟他稍后到。”
许妟之皱着眉极难地点了下头,无奈地放沈听白一个人留在这里,往后排另一个空位走去。
螺旋桨转速越来越快,直升机终于再次起飞,从空中俯瞰下来,天台上只看得见三个小圆点。
这天天气很好,是许妟之的生日,也是周凯打算求婚的日子。
可是天台上的沈听白安危不定,楚添源怀里的周凯生死不明。
☆、生与死
手术室的指示红灯亮起。
一道冰冷的手术室大门残酷地隔绝了里外,却怜悯地模糊了生死界限。
外面是生,里面是生死一线。
手术室内的每一位医护工作者争分夺秒地去抢救一个个即将流失的鲜活生命,竭尽全力一次又一次把不该就此结束的生命从死亡边界拉回,带给手术室外备受煎熬等候着的人。
手术室外站着一个人,他白色毛衣上沾着打斗留下的污垢,染着大片氧化后变黑的血,下巴、手掌上属于他爱人的血迹已经干涸。黑色裤子上尽是灰色尘埃,膝盖处还有擦破的痕迹。
他的右手自然下垂着,左手握成拳紧紧攥在一起。他的神色极其疲惫,脸上暗红发黑的血渍衬得他的脸色愈发惨白。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此刻费劲地半睁着,乌黑的瞳孔失去了亮光,遍布的红血丝几乎覆盖了他的眼白。他竭力撑起沉沉的眼皮,一秒也不敢松懈地盯着那扇白色的铁门。
他似乎被抽空了灵魂,呆滞地站在那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许妟之打完电话回来,走到楚添源身边握着他的右手臂按了按。本身甲状腺素分泌就不到位,再加上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极度悲伤,楚添源身上已经有些轻微的水肿了,这实在不是个好征兆。
“添源,”许妟之拉着他的手腕轻声说,“跟我去洗洗脸,好不好?”
楚添源收回看着手术室大门的目光,对着许妟之木然地眨了下眼。
“添源,你要相信医生,也要相信他。”许妟之温声细语地安慰着,但是他心里知道一个事实——
周凯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能不能救活很大概率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你当时也是这种心情么。”楚添源哑声问。
许妟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前抱住楚添源,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他会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