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来的?”楚添源瞪着他。
“不是我啊。”
“那就是许妟之。”
“不知道啊。”
楚添源喝了口水,“没想到我爸妈竟然是这个态度。”
沈听白收了笑容,坐到楚添源身边,轻声说:“添源,在我们国家,同性之间的爱情并不被主流认可。很多同性.爱人走的路崎岖、坎坷,甚至可以说是在走独木桥。他/她们的感情不被自己的家人理解,他/她们的关系不受法律保护。出门在外一起旅游连牵手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人说三道四。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周围人的目光,连拥抱都要躲在家里关上门来才可以做。”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许好了一些。很多人看似很支持同性.爱情。但是有多少人是真心祝福的呢。说得难听点,很多人只不过是凑热闹,觉得两个好看的同性在一起很有趣,满足了他们的猎奇心理罢了。”
楚添源想起了沈听白和许妟之被迫分开的七年,“小白……”
沈听白笑了声:“没事。”
“添源,比起很多同性恋人走的羊肠小道,你走的已经是康庄大道了。身边最亲的人都理解支持你们。你的父母,周凯的父母,你的朋友都支持你们。虽然在当今社会,很多人是凑热闹,但也有很多人是真的在为同性.爱情祝福,为争取同性婚姻合法努力。”
“你们的感情其实来的正好,如果你们高中或者大学在一起了,也许不会像现在这般顺利,至少父母这一关,你俩都很难过。添源,其实自始至终,这段感情里,最不确定的因素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在主导这场恋爱。”
沈听白看着他,温声说着:“难道你不爱他么?爱的。你推翻了自己异性恋的限制,决定和他在一起,这得多爱啊。但你不够信他,他也不够信你。你不信他对你不渝的忠诚,他不信你有这么爱他。你们之间,爱太多了,分一点给信任吧。”
楚添源低着头,任眼泪掉落在地毯上,也说不出一个字。
门铃响了,沈听白拍了拍楚添源的肩膀,去打开门迎接自己的爱人。
许妟之抱了抱沈听白,拉着沈听白的手走到楚添源身边,说:“楚添源,看一下你的手机。”
“嗯?”
“微信。”
楚添源擦掉眼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进微信一看,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人,他都认识。周凯,周凯的妈妈,周凯的爸爸。
是那张留在照相馆被当做样片的亲子照。
一家三口穿着白底T恤,T恤上画着可爱的三个小人的卡通画,还用黑色涂鸦笔写上了三个人的名字,看字迹是周怀铭写的。周凯的那件T恤上,凯字被划了一道,旁边不同的字迹写了个漾字。三人的T恤上还用红色马克笔画了几个爱心,周凯身上的T恤爱心特别多一点。
“林昭在拍照的时候,看到这张照片认出了周凯便拍给了我。”许妟之说,“我刚才去了一趟,问了照相馆的工作人员,他们说没有经过照片主人的同意,没办法把照片给我,所以我只能拍了张清晰的来。”
楚添源看着那张照片,放大看了看中间的那个人。他看起来是真心很高兴,笑得好可爱。楚添源看着看着也笑了起来。
许妟之坐在楚添源对面,说:“添源,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楚添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周凯有没有告诉过你,高三的时候我跟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当时高三,你们吵架和好之后,周凯来告诉我他想明白了自己喜欢你,但想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想找我要个答案,我说我也不知道。他说他知道你不喜欢男孩子,也知道你有99%的可能性不会接受他。他要回班级的时候,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补充了一句:能让楚添源花一个月时间这样哄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许妟之顿了顿,“大概是我这一句话给了他1%的希望,所以他坚持了下来。他真的喜欢你喜欢的很辛苦也很不容易,楚添源。”
周凯凭着这一句话和不知道能否成真的1%可能,一腔孤勇地开始了长达七年的暗恋。
他陪在楚添源身边,看着他花大量的时间陪沈听白,也看着他和别的很多女生恋爱约会。
楚添源的时间和喜欢都没有大方地给过周凯,但是楚添源的坏情绪和差脾气全部给了他。楚添源的欢喜他不一定都分享到,但楚添源的悲苦周凯无论在不在他身边都一起承担。
他一直护着楚添源平安,也一直守着楚添源快乐。
他盲目又勇敢地,清醒又绝望地,近乎偏执地喜欢着楚添源,只为楚添源有朝一日可以施舍他这1%的可能。
楚添源干的最残忍的一件事,不是在周凯的生日订婚。而是,他给了周凯1%的可能性,又收了回来。
周凯用七年时间一点一点攒起来的那1%,楚添源用剩下99%中的随便分之一,轻而易举地埋没了。
楚添源听完许妟之的话,又把头低了下去。
沈听白蹲下去擦掉他脸上的泪,轻声说:“添源,其实你喜欢他比你自己以为的要早很多。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从很久以前你就习惯把周凯和许妟之放在一起比较。你为什么会这样比较,是真的觉得许妟之优秀到可以成为同样优秀的周凯的榜样吗?还是因为别的呢?添源,你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
楚添源沉默地看着照片上的那个人,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滴落在那个人灿烂的笑容上。
他伸出手擦去屏幕上的眼泪,喃喃:“原来那个喜欢不自知的人是我。”
楚添源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喜欢把许妟之和周凯放在一起比较。
他们明明同样优秀。一样的第一名,一样的文理综创一中新高,一样的北大,一样的剑桥。
不是真的在比较,而是楚添源觉得沈听白有许妟之,他也有周凯。
他的周凯就是沈听白的许妟之。
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他和周凯的关系不是沈听白和许妟之那般。但在他心里,他默认了自己和周凯就像沈听白和许妟之一样。
等沈听白和许妟之走后,他把手机紧紧捂在心口,窝在沙发里低低地哭着。他一遍又一遍痛苦万分也后悔万分地轻轻喊着漾漾。
远在一万公里外的人却听不到。
☆、解脱
10月的宁城特别适合生活。日均温在23度,没有特别大的风,也没有下不完的雨。
宁城人闲暇喜欢去东钱湖野餐,摊上一块碎花布,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分享自己做的甜品,东扯一嘴,西聊一句。或者就近在自家的公园附近,穿着单薄的长袖,选一块安静又舒适的草地,靠坐在树下看看书,听听歌。
沈听白约了楚添源两次野餐,总算是把他从次卧里带了出来。
野餐的时候,沈听白喂什么,楚添源吃什么。沈听白问他什么,他也都回答。不讲话的时候,他都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或者对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放空。
楚添源每天都按时吃药,也吃得下饭,睡眠时间保持在10小时以上。可即使这样,检查显示他的激素指标仍然偏低,他的情绪调节能力始终没有恢复过来。
楚添源好几次没有理由地望着沈听白望着望着就哭了。有些时候他说梦话都在道歉,睡到一半心疼地会哭着醒过来。
10月中旬,频繁出差的方孟舟总算着了空在家停了几天。
周末,她待在书房里画设计稿。楚添源敲了敲书房的门:“你有空么?”
方孟舟把桌上即将完工的对戒设计稿盖了起来,抬起头来笑着说:“有啊,怎么了?”
“喝茶么?”楚添源站在书房门口问。
“好。”
方孟舟起身走出书房,到客厅坐下。
楚添源泡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她面前。他端着另一杯坐在方孟舟对面,捧着杯子低着头嗅着茶香。
方孟舟端起杯来闻了闻:“这就是你经常喝的那种乌龙茶么?”
“嗯。”
“这茶跟你人很像。”方孟舟说,“看着成熟,实际上奶里奶气的,还是个小屁孩。”
楚添源浅浅地笑了,他吹了吹偏烫的茶水,抿了极小一口,“孟舟,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嗯。”
楚添源放下茶杯,平静又冷淡地说道:“我想退婚。”